雨絲斜斜地飄著,徐行站在殯儀館對麵的梧桐樹下,黑色衝鋒衣的兜帽壓得很低。
追悼會現場的白菊叢中,關高遠的遺照笑容溫和。
照片裡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微微發福的臉龐透著股市井小民特有的圓滑——和那天辦公室裡被鎢針抵著喉嚨時判若兩人。
"關高遠同誌一生勤勤懇懇..."
民政局領導念悼詞的聲音通過劣質音響傳來,夾雜著電流雜音。
徐行看見前排幾個穿製服的中年人正在偷偷看表,後排的女職員借著抹眼淚的動作補口紅。
殯儀館門口停著十幾輛公務車,發動機都沒熄火,排氣管吐著白煙,像一群不耐煩的野獸。
"...為我市民政事業做出突出貢獻..."
徐行突然想起那天在辦公室,關高遠推眼鏡時小指微微翹起的弧度——和現在躺在花叢中的遺體一模一樣。
入殮師顯然很用心,連那副金絲眼鏡都擦得鋥亮,隻是鏡片後永遠不會再閃過那種意味深長的光了。
“現在請家屬代表致辭。”
人群裡站出來幾個穿校服的孩子,捧著稿紙的手在發抖。
徐行眯起眼睛——關高遠一輩子孑然一身,這應該是便宜師兄資助的貧困生。
白蠡給的檔案裡有提到過。
打頭的女孩哽咽著念到"關叔叔教我寫作業"時,後排突然傳來輕微的嗤笑,小到隻有徐行的耳朵能夠聽到。
兩個年輕科員正湊在一起看手機,屏幕上是逗音界麵。
雨下大了。
徐行摸出煙盒,想著遙遙給他點上一根。
但發現煙盒早已被雨水泡爛。
他把煙盒捏成一團,鋁箔紙揉進掌心。
幾天前這個男人還在和他打機鋒,現在卻變成悼詞裡"因公殉職的優秀乾部"。
更諷刺的是,那些來鞠躬的人裡,說不定就有......
"請各位依次獻花。"
隊伍開始蠕動。
徐行看見市道協的黎佑靜排在中間,黑色道袍下露出鋥亮的皮鞋。
"節哀順變。"
當這位會長把白菊放在靈柩上後,轉身握住家屬的手,聲音剛好能讓周圍人聽見:
"關主任資助的貧困生助學項目,我們道協會繼續跟進,如果對傳統道學有興趣,可以報考我們正一學院,學院會提供後續的一切……”
徐行胃裡突然翻湧起酸水,一股殺意忍不住的噴湧。
雨幕中,烏梢和黑脊在背包裡發出嗡鳴。
克製住殺意。
終於熬到追悼會結束。
徐行轉身走向殯儀館後門,踩過積水時驚飛一群白鴿。
這些被殯儀館養來營造氣氛的鳥兒撲棱棱飛起,羽毛落在一輛沒掛牌的黑色轎車上。
車窗降下半寸,徐行瞥見後座有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正在點煙,打火機火焰照亮他的麵龐。
徐行目光一頓:
“周警官?”
車裡坐著的正是之前醫院裡遇到過的周警官。
不過他瞬間明白,便宜師兄的死屬於刑事案件,周警官出現在這裡應該是與案件相關。
微微掐訣,打了枚定位符在車上。
徐行沒有停留,閃身進入後門。
冷藏間的排風扇嗡嗡作響,兩個穿白大褂的人正把某屍體推進焚化爐,推車上的白布滑落一角,露出關高遠的腳踝。
“快點,燒完這爐就下班了,你說這幫人事兒咋這麼多呢,一個追悼會不知道耽誤我多少時間。”
“嘿,師父……聽說死的這個之前是咱殯儀館的領導?”
“領導咋了,坐辦公室的有一個好人?他死不死的乾我屁事,又沒在我這兒定骨灰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