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後院。
本就不寬裕的屋子又給騰出了一間病房用作隔離。
藥爐裡的炭火劈啪作響,徐行盯著陶罐中翻滾的藥汁。
土鱉蟲在沸水中舒展肢體,與紅花糾纏成發著腥氣的褐色藥汁。
這是第七劑"破症湯"了。
用的自然是之前自己經脈損傷的方子改良而成。
"再加三錢柴胡。"
徐行頭也不抬地吩咐。
守明立即從藥櫃取來曬乾的柴胡根,用鍘刀切成薄片。
他將藥碾放在青石上,指尖輕輕劃過碾槽裡殘留的藥渣,那些褐色的碎末中,還夾雜著幾片未完全研磨的土鱉蟲甲殼。
這些藥材大半是從山裡現采的,但像土鱉蟲這類特殊藥材,早已所剩無幾。
偏房裡躺著五個病人,都是最近從外省逃回來的打工者。
最嚴重的那個年輕人。
因為耽誤的時間有些久,連肺部都出現了部分的纖維化症狀。
此刻對方正昏睡著,胸口隨著呼吸微弱起伏。
徐行將熬好的藥汁濾進粗瓷碗,深褐色的液體表麵浮著一層金紅色的油膜。
"扶他起來。"
藥汁灌下去不久,年輕人瞳孔裡血絲立即劇烈收縮。
他猛地抓住徐行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
高燒讓對方的囈語都顯得有些困難,話未說完又昏死過去。
但徐行看得真切——對方眼底的血絲確實淡了幾分。
“再吃兩劑,應該就能下床了。”
徐行虛擦額間的汗珠,緩緩說道。
他似乎是真的忘卻了該如何用真氣給人治病。
……
夜幕降臨時,徐行蹲在溪邊洗藥碾。
水麵上倒映著半輪殘月,被他的動作攪碎成粼粼光斑。
身後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響,守明提著手電走來,光影在他皺紋間流淌。
"今天又送來三個。"
老道蹲下身,手電在兩人之間投下晃動的光暈。
"村東頭老趙家的閨女,在縣城超市當收銀員......"
徐行搓洗藥碾的手指一頓。
水珠順著藥碾表麵滾落,像極了那天導彈爆炸時飛濺的金屬熔渣。
他知道守明要說什麼——藥材不夠了。
土鱉蟲隻剩最後十幾隻,黃精和柴胡也快見底。
更棘手的是。
因為毒株不斷在異變,藥材的配伍也需要隨時調整。
山上畢竟比不了山下,藥材的配備遠沒有那麼齊全。
"明天我去趟縣城。"
守明突然說:
"有什麼需要的待會兒列張單子給我……也不知道現在藥材還好不好買。"
“……好。”
徐行頓了頓,沉默以對。
守明似乎是看出來什麼,歪頭說道:
“其實你也可以和我同去的,這都快半年了,你卻是一次山都沒有下過。”
“啊?”
徐行狀若無事般搖了搖頭:
“算了,病人還要守著呢。”
“師弟,你如果還有什麼割舍不開的事情,其實完全可以嘗試去麵對的,待在山裡……不是修行,而是逃避……就像是從一個更大的籠子逃到了另一個更小的籠子。”
“哪有……”
徐行強笑著搖頭。
守明將手電光轉向溪水,看著破碎的月影在水麵搖曳:
"師弟啊,這溪水看似日日相同,實則每刻都在流淌。人若總盯著過去的漩渦,又怎能看清當下的水流?"
徐行手中的藥碾"咚"地沉入水底。
月光下,他看見水中自己的倒影被漣漪扭曲——那張臉上分明寫著掙紮與猶豫。
"師兄怎麼也開始學者打機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