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林覺現在的道行,其實還遠無法抗衡朝廷,更無法抗衡九天神靈。
最多最多,也隻能做到不怕朝廷。
然而他確實還得待在京城,要搜尋燕卵香的下落,要尋找大陰陽法,甚至可能還要在京城煉製金丹,要是讓他如羅公一樣,被朝廷通緝,隱去姓名在京城在天下的暗處裡來去,也是不利於他修行的。
所幸事情沒那麼糟。
這天下畢竟不是皇帝的一言堂,更何況如今這皇帝,權力也好,威信也罷,都降到了極低。
上有道德禮法,下有綱常律法,天上天下,少有不被這些約束的。自己等人畢竟是占理的一方,隻要人證物證俱在,就算事情行蹤暴露,莫說是皇帝與貴妃了,就算神靈知曉一切,又能拿自己等人有什麼辦法?
因此這類事情,要麼就不做,要做的話,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先斬後奏,雷厲風行。
眼見得兩人的目光越來越堅定,樊天師好似看到了那景雲觀眾多道人的死期,也看到了這衝天的俠情,還看到了隨後有可能的麻煩。
當即他心中就知道,自己勸不了了。
可是他就想勸嗎?
這件事情他已聽說,若不是他沒有這個本領,難不成他就不想這樣做嗎?
隻是這條路不屬於他啊。
“唉……”
樊天師歎了口氣,開口說道:
“既然林道友與羅公心意已決,貧道就不多說了,隻提醒幾句:先找好證據,再散去香客,最後,最好彆被人輕易看到你們的真容,如此就算是神靈也說不了什麼,而若是朝廷與衙門詢問過來,貧道也可幫你們應付。”
“如此甚好!”
“如此最好!”
林覺與羅公先後開口說道。
“事不宜遲,羅某去請些江湖中的好漢前來相助。”羅公說道。
“我們也去做個最後的確認。”林覺對他說,“那我們景雲觀外,南方一裡見。”
“好!”
羅公行事真當雷厲風行,一手抄起家傳寶刀,一手拿起鬥笠,隨手蓋在頭上,便風風火火走了出去。
“萬某與真人同去!”
“我與師兄同去!”
萬新榮與小師妹都看向林覺。
“走吧。”
林覺也看了一眼他們。
半日之後——
山間暮靄沉沉,皆因盛放了夕陽,變成了金黃色的流動的霧海,唯有前方一座道觀升起一道孤直青煙。
三人一狐停在樹林邊緣,往前眺望。
道觀建在小山之上,四周都很平坦,沒有比它更高的山了,如此看去,也有幾間宮殿,幾片院落,袇房客堂怕有二三十間。
小師妹一手拿著一個小鈴鐺,一手提著一柄長劍,臉色平靜。
萬新榮身體發抖,咬牙切齒。
林覺則是摸出兩隻異蟲,都有拳頭大小,既像是胡蜂,又像是某種甲蟲。
一隻異蟲通體金黃有條紋,長著鋒利巨大的口顎,一隻銀色的,身上也有條紋,則長著長而尖銳的口器,二者尾後又都有著一根尖針。其中那隻銀色的被劈成了兩半,身體裡還殘留著沒有完全乾涸的精血。
林覺彎腰將之遞到狐狸的麵前。
“去找找有沒有這個。”林覺說道“要是找不到,就找血腥味。”
狐狸愣了一下,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但它畢竟乖巧,也湊近去,仔細嗅了嗅。
隨即見它甩了甩頭,似乎已將味道記住,輕輕往上一跳,又在空中調轉身形,便往下一紮——
“噗!”
白狐瞬間紮進了土中,消失不見。
身後傳來了馬蹄聲。
林覺轉頭一看,羅公單刀匹馬,緩緩走來。
“羅公不是去請江湖好漢相助了嗎?怎麼就一個人來?”林覺問道。
“不急。”
馬上武人神態從容。
話說完沒多久,就又聽見馬蹄聲,從身後樹林間的土路上傳來。
林覺回頭一看——
七八個江湖人打馬而來。
轉頭往右邊一看,山間小路上,也有幾人騎著馬走過來,甚至於左邊的田間小路上,也有人在行走,遠遠地看不清楚,但從他們手上提的刀刃也可以看出來,那絕非鄉間農人。
不消兩刻鐘,這裡就聚了二十多個江湖人。
甚至林覺還在其中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此前曾在魏水河邊幫忙對付過鼉龍王的,如今竟然也來了京城。
“多謝諸位弟兄前來相助!”
羅公立在馬上,對他們抱拳行禮。
“哈哈!羅公有請,安有不來的道理?”一名壯碩的漢子說道,他手掌提著一柄長柄金瓜錘,腰間彆著鏈枷。
“還好今日某身在茶館,否則怕不是要錯過了羅公的盛會?”一名扛著樸刀的中年漢子大笑道。
“還有幾個買不起馬,去租馬去了,可能要過一會兒才能到。”一個提著九環大刀的肥壯男子甕聲甕氣的說道。
“這些狗東西,專害咱們女子,若不是不知他們行蹤,老娘早就想來找他們了。”一名抱著長劍的中年婦人說道,“今天有一說一,不算羅公承奴家一個情,算奴家承羅公一個情,改日挑個清朗的夜晚,好好報報恩。”
那女子臉色黃黑,雖是女子,腰膀卻比在場許多男子都粗,說完這話後,也如男子一樣,和身邊眾多漢子對視一眼,全都哈哈一笑。
羅公眼瞼低垂,並不答她。
又有一人走上前來,向林覺與小師妹見禮問好,是此前魏水河邊的那位。
眾人江湖人看著這一幕,便也差不多知曉,這位便是此前曾在魏水河邊除了妖王,最近又在京城頗為有名的林真人了。
不知這位林真人的名聲幾分真幾分假,單從羅公也願意為他護道、對方今日也來此地誅除妖人一事看,就值得他們敬佩。加上這些江湖人並不在道人麵前嬉皮笑臉,便都正色,拱手行禮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