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下旬,夜有梅香。
林覺躺在床上安眠。
狐狸躺在床尾的蒲團上,靠近窗戶,這方便它警覺外麵動靜、保護自家道士。
外麵風聲鳴咽,屋中燈光昏黃。
狐狸本來躺著不動,毛發末梢卻似有一點顫抖,隨即它的耳朵抖了一下,不由得抬起頭來,環看四周,靜聽院外。
沒有任何動靜。
狐狸眼中清明,還探頭看了看桌上,看了看床上,見桌上守夜燈沒有動,床上道人也呼吸均勻,眼神這才重新悍起來,趴下去繼續睡。
卻不曾想,道人夢會神靈。
那是一片翠藍群山,似早晨似黃昏,一重一重的山疊在一起,陰影泛藍,江山萬裡,風光無限。
一朵白雲載著數十天兵,三月前見過的惡寇、怒賊二位神將各腳踏一隻金輪而來,眉梢含著怒意,想要質問林覺。
想要質問,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便隻好怒目圓睜,把林覺盯著。
「嗬啊——」
林覺怎會不知他們為何而來?
夢中何須遮掩?看他們這幅戀屈的樣子,林覺便想笑,好似那三月的等待,都因此變得更更值得了。
不過嘴上卻得問道:
「在下正在京中小院睡得香甜,兩位神將深夜造訪,織夢寄我,所為哪般?」
林覺神情輕鬆愉悅,似乎真睡得香甜。
「哼!」
怒賊神將卻是悶哼一聲,天地間炸響雷霆,眼前萬裡青山原本天氣晴朗,忽然陰雲卷積,風雷大作。
「?神將這是怎麼?」
「裝瘋賣傻!數日前你在豹泉做了什麼事?你心裡不清楚?」
「數日前?豹泉?哦!」林覺恍然大悟,「此前我在豹泉除妖,多虧神將手中金有力,打殺了那豹妖。那方妖王既除,在下心中愉悅,便在豹泉潛心修行了一段時日,借洞天福地增長道行,以豹泉靈韻滋養靈魂。卻不曾想,忽有一夜,有妖怪前來,看那模樣,竟頗有幾分像是神將金下魂飛魄散的那妖王,也不知是它設法逃了一劫,還是彆的妖怪冒充的,反正在下順手便將之除了。」
說著頓了一下:
「我道為何平白無故神將請我來夢中看風景呢?原來如同當初在翠微縣一樣,是來謝我除妖之功的!」”
「哼!」
「?難道不是?神將為何麵色如此難看?難道要因在下除妖而遷怒於我不成?」
怒賊神將無話可說,隻冷冷盯著他。
林覺知曉,雖說目前九天神靈爭鬥,又有真君墮落,不過神靈體係仍然完整。
就如護聖真君座下靈豹下界作亂一事,也是暗中進行,若非這豹子遇上生命危險,真君從未現身,從未承認它與自己有關,最多在暗處提供一些法術以及彆的幫助。就如他們要帶回豹子,須得找個彆的理由,直到最後,也需耍個手段,好在明麵上過得去。
畢竟是神靈。
就如江道長所說,起碼現在還沒到那地步。
豹王確確實實做了亂,自己把它打死,也無人可說什麼,何況那豹子乃是他們親手打死的,自己怎麼會再把它打死一次呢?
夢中林覺笑容燦爛,神將麵色陰沉。
隻見那怒賊神將往後退去,轉而是另一位惡寇神將走上前來。
這位神將麵帶笑意:
「法師誤會了啊。我們可沒有說這件事。」
「哦?」」
「是幾日之前,我們清理那妖王洞府,發現一個秘密石窟,裡麵本該有些寶物,不翼而飛,不知去了哪裡?」
‘那妖王作亂已久,害人無數,確實搜刮了很多寶物,不過乃是我等將之除去的,那自然算是我等的戰利品,神將問這個乾什麼?」林覺仍然是笑著對他們回道,對於這些神靈的心思手段,他已經很清楚了一言下之意,以此來攻許我,可行不通。
「不是那些。」惡寇神將依然笑道,「此前不是告知過法師,那妖怪乃是冒充真君座下靈豹才逃下界來嗎?它逃下界之前,還從真君的寶庫裡偷了兩本真君所擅長的法術經書,我們下界也找了好久也沒找到,,那畢竟是神仙之物,真君也催得緊,不知是不是在道長這裡?」
「這個啊·」
林覺心中閃過一些想法。
是想讓自己說謊,從而落下話柄嗎?
林覺倒是在京城聽說過一些「因為欺瞞神靈而受罰,或者死後受罰,又或者因此抵消掉生前的一些好事功績」的故事傳說,不過這類故事大多具有教育和約束意義,目的是讓人不說謊,尤其不敢當著神靈的麵說謊,很難判斷是真有其事,還是人編出來的,難辨真假。
若是自己不說謊·—·
想因此找自己麻煩?
還是想因此讓自己不爽乃至惡心?讓自己少學兩樣厲害法術?
兩個神將打量著他。
卻見道人依舊一笑:
「確實見到兩本經書,神將莫急,明日白天醒來,在下便去真鑒宮,將之放在真君像前。」
兩個神將麵麵相。
唯有道人站在此處,輕鬆無懼,欣賞著此地的開闊風景,還有神將憋屈又無奈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