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母親臉上的汗珠通通拭去,又將冰袋敷在了她的額頭之上。母親的痛苦神態稍緩。然後,她緊緊抓住母親的手,生怕下一個瞬間,媽媽就會徹底消失不見。重聚的時光才短短兩天,遠遠不夠。那可是十二年的撕心裂肺,那可是十二年的痛徹心扉。
安格斯已經返回了彆墅,他是去找藥的;艾爾米被嚇得語無倫次,正在被戴珊阿姨安慰;弟弟則站在她身邊,同她一起照顧母親。
水盆中倒映出天花板的模樣,那盞黃色吊燈,正在水麵上微微蕩漾。她再次將毛巾沾水。燈影破碎,又掀起陣陣漣漪。她輕拭母親的臉頰。紛繁的記憶湧上心頭,她不覺再次落淚。
母親突然一聲呢喃,貌似是在呼喚她。媽媽叫了她的小名。母親似乎醒了,但她依舊緊閉著雙眼。
她連忙回應:媽,我在。
母親又說了一句什麼,但她根本沒有聽清。她貼了上去,想聽清母親的話語。
孱弱無力的聲音傳來。母親說出了一句特彆奇怪的話,就像是臨終遺言一般——
“……南瓜……就算媽媽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生活……”
芬格裡特愣住。母親從來沒跟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她過世的時候,是昏迷不醒的。痛苦的記憶彙聚成河,巨大的悲傷直接湧出,並迅速填滿了她的內心。她不要母親再次離她遠去,她有太多的遺憾,還沒有彌補。
心就像猛地讓人攥了一下,她帶著哭腔哀求道,“不要……我不要……”
“乖,聽話……”母親的手撫上她的後背,又撫上她的頭發,“你不該在這裡的……你該回去……”
芬格裡特徹底愣住。
什麼叫‘我不該在這裡’?什麼叫‘我該回去’?
而母親接下來的話,更是令她錯亂不已。
“……又要開始了……他又要來了……媽媽要走了,南瓜……彆難過……這是注定的結局,我根本逃不開……”
芬格裡特急切問道,“媽,你在說什麼?誰要來了?什麼又要開始了?”
“孩子……聽話……回去吧……然後好好生活……”
話音剛落,母親的手掌便從她的後腦滑落,然後像被風吹斷的樹枝一般,無力地垂到了床邊。
她再次昏迷。她的臉色再度變得蒼白。
“媽,媽!”芬格裡特大哭道,“媽,我不走,我哪裡也不去!媽,你彆嚇我,你醒醒……”
一聲巨響。天花板猛地震動了一下,無數的灰塵飄灑而下,如同漫天的雪花。頭頂上的那盞吊燈也開始搖晃,並出現頻閃之勢,就像突然壞掉了一般。
芬格裡特連忙護住母親,並要求其他人過來幫忙——“快來幫忙,這裡出問題了,我們得去下麵!費賽爾,戴珊阿姨,我們得趕緊把媽媽搬到下麵去才行。”
可其他人,好似既沒有感受到眼前的異常,也沒有聽到她的呼喚。他們隻是默言不語。所有的聲音好像都不見了,她回過頭。
一閃一閃的明暗交織光線中,她看到的正在看向自己,一動不動的弟弟;半張著口,半比劃著雙手,已被靜止的艾爾米;還有露出好奇目光,正朝她的方向轉頭,但已經停滯住的戴珊阿姨。他們就像被突然石化了似的,失去了所有聲音,也失去了所有動作。恍惚的光線中,他們就像是一座座精雕細琢的石雕。
接著,更為驚悚的一幕發生了——
天花板開始碎裂,無數的龜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開來。她聽到劈啪作響的恐懼哀鳴。她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切。然後,天花板徹底崩塌。但沒有灰塵落下,沒有碎石落下,它們反而像是被一股無形力量的牽引著,直接向上飛去,就像一場倒飛的流星雨。
眨眼間,天花板沒了,家也沒了。眼前隻剩下那黑雲密布的天穹,和那場好似根本不會停的大雨。那道分割了星空的圓環,也不見了。狂風撕扯著雨幕,閃電劈砍著黑雲,雷聲充斥著耳畔。但雨水並沒有到達這裡,而是在她的頭頂上鋪成一幅千萬條瀑布飛流直下的景象,就好似房子根本沒有消失一樣。
接著,她看到了那個石頭人和那團黑霧。黑霧已經化成一個巨人的模樣,並揮舞著一把如同覆蓋著黑色火焰的長刀,正與石頭人奮力廝殺。石頭人沒有武器,他貌似還受了傷,地麵上都是他的殘渣,他好像正處於下風。
“南瓜,快跑!”石頭人回頭大喊。
他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她再次看到他的臉。她覺得他很熟悉。但她就是想不起來他究竟是誰。腦海裡再次出現那個人的身影。一陣電流般的刺痛。頭疼欲裂,她閉上眼,捂住太陽穴。
黑霧一聲咆哮,她忍著疼痛,再度睜眼看去。
黑霧已經騰空而起,並將自己化作一枚高速旋轉的陀螺,然後直接衝了出去。他的速度奇快,就像枚正在穿過雨幕子彈。
石頭人舉臂防禦。
陀螺擊中了他。這股巨大的力量,直接將他推行了數十米之遠。石塊從他的手臂處四散迸飛,芬格裡特聽到大山破碎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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