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後山。
“要不去找個妞玩玩？”叔叔在他吐到第三次時建議道，“那地方還蠻不錯的，該有的花樣都有，而且價格也不高。去發泄一下吧，也順便把不好的事情忘掉。”
可是拜蘭隻想回家。原來人被活活燒死，是那麼恐怖的一件事。當烈焰吞沒他們的身體時，他們醒了。接著是越來越亮的火光與不斷嘶喊著恐懼的哀嚎。他們成了火焰的一部分，他們的身體流下油脂，他們的皮膚開始剝落。他們的頭發著了火。朔風來襲，他們的頭顱就像爆裂的蒲公英一般，潑灑出漫天的、火星一般的種子。然後，是烤肉的味道。他們尖細的慘叫聲被更大、更多的呐喊聲所覆蓋——來自那些發了瘋的士兵。他們在振臂高呼，他們在歇斯底裡，他們在發狂大叫。
火焰泛出一層薄薄的光霧，遮擋了他們的身影，錯亂了他們的身形，也扭曲了他們的模樣。他們就像一個個漂浮在黑暗中的幽靈，正用聲波與咒語，撕扯著活人的魂靈。
人字架前，是瘋牛呆滯的背影。他仿佛突然老了好幾十歲。拜蘭雖然猜不出他當時的心情，但也能看明白一件事——從此，他的瘋牛幫，再也不屬於他了。現在的他，隻不過是的傀儡而已。
肚子空了，嘴巴乾了，腦子也麻了。他終於吐出最後一點食物殘渣。他渾身無力，然後順勢坐在地上，開始大口喘息。
“我們可能被下了藥了……”叔叔突然說，“最近幾天的飯食都有問題……味道怪怪的……有些兄弟沒事，我也沒事……但大部分人，好像都中了招……”他在他麵前蹲下，扶住他的肩膀，然後露出決絕而認真的樣子，低聲說道，“拜蘭，聽我說，找機會逃出去，這裡要完了，我們也要完了……現在，我可能還能保持清醒，但我不能保證以後……拜蘭，告訴你爸，我後悔了，”他淒然一笑，“我真的後悔了……我當初不該混幫派的，我應該聽他的……如果……如果我死了，請讓他原諒我……”
“叔，我們一起逃吧。”
叔叔淒慘一笑，“你也看見逃兵的下場了，我不想被他們燒死……拜蘭，你不一樣，你隻是來打工的，你也不是幫裡的人……你還有機會……所以，逃吧，逃回家，趁著他們還沒對你下手。”
“他們給你們吃了什麼？”背後突然響起一個人的說話聲。
叔叔連忙站起身，他臉上全是驚恐的神色。他看了過去。拜蘭也回過頭。
“是我。”隨著一陣窸窣的腳步聲響起，瘋牛出現。
“大哥……”叔叔說。
“大哥……”拜蘭站起身。
“瘋牛幫完了，彆叫我大哥，我不配。”瘋牛陰鬱地說，“他們給你們吃了什麼，飛狼？”
叔叔回答，“粥，麵包，飲料，合成肉……粥的味道怪怪的，有一股苦味……我懷疑……他們在那裡麵下了藥……”
瘋牛點點頭，“那就是了，要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變成那樣……我的責任，是我對不起兄弟們。”
“大哥，你彆這樣說……”
瘋牛歎息一聲道，“都說了，彆再叫我大哥，我不配。”他望向山底，燈光通明的營地，“你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麼嗎，飛狼？”
叔叔搖搖頭。
“在禱告。向他們那個虛無縹緲的主……也就是源先生……嗬嗬，怪不得讓我一周訓練出他們……原來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弄一幫子被洗腦的士兵……嗬嗬，看來他的所圖，還挺大的呢。”瘋牛回過頭，看向叔叔，“你想讓拜蘭逃走，對吧？”
叔叔啞住，他應該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或許是害怕瘋牛會阻止他們。他在小心翼翼觀察瘋牛的表情，他可能是在揣摩他的內心。
“我可以幫你。”瘋牛看向拜蘭，“下周，有一次機會。如果你有膽量的話，我就可以幫你。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
這是件充滿危險的事情，一旦被他們發現，拜蘭就會成為下一名犧牲品。我該答應嗎？我能跑掉嗎？我一個弱不禁風的窮小子，又能跑多遠呢？可……可我要是不跑的話……那我豈不是每天都要麵對恐懼？而且……我要是也被他們下了藥呢？
拜蘭猶豫起來，他不知如何作答。
瘋牛沒理他的反應，繼續說道，“下周，他們會轉移陣地。具體地點我並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要坐船離開。這是你能逃掉的唯一機會。我可以假裝同你發生矛盾，然後再假裝打死你……用槍……”
拜蘭被嚇得一激靈。他要用槍打我？
“你得讓我打一下，當著所有人的麵……你放心，也彆害怕，我會避開要害。你要滾到他們難以觸碰到你的位置，然後裝死。小子，有沒有這個膽量？”
拜蘭不禁哆嗦起來，他要打我哪裡？但不管是哪裡……都一定很疼的……我會不會流血而亡？我會不會死在山裡？他滿是恐懼地看向瘋牛。
“小子，聽我說，”瘋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扶住，“你是爺們，”他盯住他的眼睛，“是爺們就給我支棱起來！不要怕！再想想你的爹媽，你的未來！你才二十幾歲，你的人生可不能就這麼完蛋！小子，給我支棱起來！你是想變成沒有腦子的傻逼嗎？嘴裡神神叨叨的，連自己爹媽都不認識了，你想變成那樣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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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我不想……
拜蘭搖搖頭。
“小子，看著我，”瘋牛說，“看著我！如果想活命，你就必須聽我的！小子，給我記住，你是爺們，是爺們就必須支棱起來！來，跟我說，我能，我可以，我誰都不怕！說_來，跟我說！”
拜蘭哆哆嗦嗦地說，“我能……我可……可……可以……我誰……誰……”
瘋牛開始奮力搖晃他，“大聲點！你他媽是個娘們嗎？”
有股怒氣從心頭悄然升起，似乎還掩蓋了一部分恐懼。
拜蘭提高了音量，“我能……我可以……我誰都不怕……”
“不夠，遠遠不夠！你他媽是沒吃飯嗎？嗯？我兒子喊得都比你大聲！怎麼，拜蘭，你連六歲小孩都不如？你個廢物！告訴我，拜蘭，你是廢物嗎？”
瘋牛的眼中全是挑釁般的怒火。
我不是廢物，我不是！
拜蘭紅了眼，“我不是！我不是！”
“不夠！再大聲點！”
瘋牛的大手扣得更緊。
憤怒徹底掩蓋了恐懼。
“我不是！！！”拜蘭發出狂怒的一喊。呼嘯的風聲好像都被他蓋了過去，“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他對瘋牛大吼。接著，他揮出一拳，結結實實地打在了瘋牛的鼻子上。
瘋牛鬆開他，捂住自己的鼻子，向後退去。瘋牛被發出了鼻血。
“拜蘭你……大哥……”叔叔立馬趕上前。
瘋牛推開他，大笑道，“這才像個爺們，這才叫個爺們！”他抹抹自己的鼻血，止住笑，“拜蘭，逃出去以後，儘快報警，然後告訴偵探，我老婆和孩子的位置……他們在g區群馬小區608棟彆墅……你跟他們說，瘋牛的老婆孩子，都在那裡……記住，彆在g區報警。這就是我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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