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被餓了三天，滴水未進，還被捆在了木屋裡，這都沒死，他的生命力可真夠頑強的。”傑瑞突然感歎道。
“誰？”鬆野心不在焉地問道。麵前擺放著兩份文件——屍體移交清單與案件相關材料副本。如果按正常流程的話，對方應當提供《調查取證通知書》、《案件移交通知書》、《指定管轄決定書》等正式的、具有法律效力或行政效力的書麵文件。然後互相審核簽字，對方才能正式調走屍體。可鬆野知道，這完全是不可能的——清風組哪裡會有這個？就算有，他也不敢將它們歸檔簽字。心中依然忐忑不安。類似的事情他雖然早有耳聞，但實操，他還是第一次。來自上麵的一句話，就可以把相關證據、證人、嫌疑人統統帶走，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潛規則，康納德時期更是把它發揮到了極致——有時候連招呼都不打，僅憑這一張寫有他簽名的，內容極為籠統，極為模糊的文件，便可以將整個案件輕鬆調走。他雖然下了台，他也雖然死了，但製度內的結構並沒有變，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也沒有變，維係日照台、島辦公廳、偵探公會之間的關係也沒有變，所以當這種事輪到鬆野頭上時，他理應無所顧忌才對，但不知為什麼，他總感覺會出意外。
要不，找下樸鬆民？他沒準能要來次輔大人的授權令呢……有個正式的授權令，更穩妥些。他如此忐忑的原因其實還有另外一個——萊內森對他的指控尚未撤銷，他還在監察委員會的調查名單上。雖然他們很長時間沒找過他麻煩了，但這件事就像把劍似的，一直懸在鬆野的頭上。
心中沉鬱，可又無可奈何——監察委員會獨立於偵探公會的各部門字麵意義上的），就算是霍拉德總監本人，也要隨時接受他們的監督還是字麵意義上的）。
如果沒有嚴格按照流程轉移屍體的事再被他們發現，那結果……
“就是總部昨天夜裡，在希林山上救出的那個人。”傑瑞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好像是個狀師。他妹妹還接受采訪了。”
鬆野隻知道希林山被人布滿了地雷，至於是什麼人做的，又是因為什麼，他都沒太過注意——一是因為它不是自己轄區的事；二是因為排雷這種事分區偵探一點忙也幫不上，他就算著急，也無能為力；三是因為他還不知道如何幫理查德·馬賽進行翻案呢，所以哪有多餘的精力關注此事。
這回又憑空多了一件令他更加鬨心的事，所以他不免有些懊惱自己的吹牛皮了——一樁三十年前的舊案，當事人還死的死、病的病，他真能翻得了案嗎？胸中鬱結不已，他真的很想大吼一聲。但他又不能在辦公室失態，於是乎，他便把這股氣撒在傑瑞身上了——“乾點正事吧，孩子，”他籲了口氣，“讓你查的資料都查好了嗎？居然還有閒功夫看新聞。咋，你想當記者嗎？彆人的八卦少打聽好吧。”
傑瑞連忙收起懸浮屏，也連忙收起自己放鬆的表情，然後低頭說，“對不起，師父，我錯了。我不應該在上班時間看新聞。”
其實沒到上班時間，才早上七點半。傑瑞昨天晚上都沒回家，在檔案室裡翻了一宿資料。
鬆野看了眼他那憔悴的臉龐，不禁有些後悔。但為了臉麵，他就算知道自己冤枉對方了，也是不可能道歉的。於是他轉移了話題，於是他露出不悅的表情，盯著傑瑞的黑眼圈道，“又一晚上沒睡？我不告訴你早點回家了嗎？身體要是垮了，你還怎麼查案？彆以為自己年輕就可以為所欲為，等你老了，各種病都得找上門來。”他籲口氣，“去休息室睡一覺，彆頂著熊貓眼上班，我看著來氣。”
傑瑞撓撓頭，“可是，師父，還有半個小時就要上班了……”
“咋，要不我給你請個假？”鬆野瞪起眼珠子。
“不敢……”傑瑞訕訕說。可他沒走，他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話想說。
鬆野不耐煩地說，“還有啥事？”小王八蛋一點不知好歹呢？老子是想讓你休息啊。
“師父，我找到份這個……就是不知道對理查德大爺的案子有沒有幫助……”
傑瑞用懸浮屏調出一份名為《普特波特裡’拆遷項目補償金下發通知》的文件。
“我沒在上麵找到理查德大爺的名字……當初的拆遷補償，似乎有很大問題……”
“嗯？！”鬆野連忙看起文件。先是公告正文，然後是補償名單及補償款下發日期沒有具體補償金額）。
“普特波特裡一共五百二十三戶。”傑瑞繼續道，“但這份補償名單上，卻缺了九戶……有四家是因為亡故、又沒有後代而被‘裡’收回了資格；有兩家則是因為搬遷，戶口遷出，將房產賣掉的緣故；還有一家是因為欠債——這人早就把房子抵押給銀行了，所以公司就沒把他算在內，其相關的補償費用，也直接打進了銀行的賬戶……這幾戶沒能出現在補償範圍內還算合理，可有兩個人……明明沒有丟失裡民的身份，也沒有欠公司的錢，可他們就是沒有出現在補償名單上……就是這兩個人——”
傑瑞滑動一下懸浮屏。屏幕上出現兩個人的資料，他分彆介紹道，“這是理查德大爺，這個叫……高迪·奧貝平……”
年輕時的理查德長得就比較粗獷，大胡子，永遠憤怒的眼睛，還有那一身比一般人健碩很多的體格。鬆野想起他拿著獵槍對他們嗷嗷亂叫的樣子，不禁皺了下眉。
另一位則是名戴著眼鏡的產業工人，麵相老實，皮膚粗糙。他身上的膚色如同被銅水澆灌過，顯得既有力又強壯。
“你是從哪裡翻出它的？”
“公司官網。”傑瑞說，“曆年的城市規劃他們都會公示……還有相關的補償資料。至於普特波特裡的資料，我是向‘裡管會’申請的。”
鬆野不禁陷入沉思：理查德沒獲得補償？那他怎麼沒提過這件事？嘶，有些不對勁呀，按照他的性格來講，如果他沒獲得補償，怎麼可能不說？……還有，理查德是因為罷工示威的事被這些人誣陷了，之後他又不斷上告……他觸怒了他們，所以他們沒有把他列在名單之內還有理可尋……可這個高迪·奧貝平呢……他又沒參與過罷工……他為什麼也沒獲得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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