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雅說:在普特波特裡,沒人不知道高迪·奧貝平。四十來歲的年紀,身材精乾,像棵曆經磨難的老鬆。他總是皺著眉頭,板著臉,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帶著三分審視和七分不滿。他是出了名的‘大嗓門’,誰家要是亂丟垃圾亂潑臟水被他發現,那準是一場小型風暴——“等著養蒼蠅呢?有沒有點公德心?這裡是公共區域!什麼叫公共區域?就是大夥共同使用的區域!你把這裡弄得這樣臟,這樣亂,想沒想過我們的感受?你家是乾淨了,可這裡呢?”他的聲音就像炸雷似的從東街滾到北巷,那語氣,活像你犯了天條。他這個人眼裡容不得沙子,無論大事小事,隻要他覺得不對,隻要他覺得你破壞了規矩,那就不行。
說實話,他挺‘正義’的,我也挺佩服他的,但他太過剛硬,就像鐵,無法彎曲,且用力過猛,就會粉身碎骨。他還總是衝動……也正是因為衝動,他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裡長一家。
我們裡以前是有集市的,攤販有內部的裡民,也有外來人員的存在。可集市的收費標準,卻是完全不同的,裡民是自己人,所以不用交‘管理費’,外人則不同,他們需要按時繳納‘管理費’。
唉,說是管理費,其實我們都知道,這部分錢,全都進裡長的腰包了。那個治安隊的隊長,就是他的小舅子。
有個賣手工藝品的寡婦,叫什麼來著……啊,對了,叫伊莎,領個三歲大的娃娃,很是可憐……她丈夫死在‘暴亂’裡了……她長得還蠻好看的……裡長的小舅子可不是個東西,他老想占人家便宜。人家自然不乾,但又不敢與他正麵發生衝突,所以就一直隱忍著對方的調戲……
直到那天,裡長他小舅子喝多了……他帶著他的狗腿子,擋在人家攤位麵前風言風語……唉,淨是些難聽的話,還當著人家娃娃的麵……然後就被高迪·奧貝平遇到了……結果他們就打起來啦……高迪·奧貝平一個打三個……裡長小舅子被他揍得嘴歪眼斜、連聲求饒……他體格好嘛,一身腱子肉……
後來,有人報了警。主動挑事的是裡長小舅子嘛,而且高迪·奧貝平算是正當防衛,所以這件事也就這樣算了。
還有一回是兩個流氓。真流氓,手上紋了東西的那種。他們就是來訛錢的。那時候的治安本來就亂,我們也害怕他們手裡有槍,所以……哦,對了,我那時候也在擺攤……因為廠裡的工作還沒辦下來……裡長小舅子這時候卻不見了,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然後伊莎就把高迪·奧貝平找過來了……他那次受傷了,那兩個流氓雖然沒拿槍,但帶了刀子……而且是兩半大小子……下手都沒輕沒重的……
唉,其實他和伊莎也挺可惜的……本來那段時間,她都住到他家裡去了,還幫他照顧閨女……不,不,他倆沒住在一起,那會兒他在住院……可……裡長的小舅子不是個東西嘛,他非說高迪·奧貝平和伊莎早就有一腿……還大罵伊莎不要臉,而且還搞得全裡的人都知道這點破事了……那個年代不像現在,那時候的人,都挺在乎名聲的……所以鬨來鬨去,伊莎便主動和高迪·奧貝平保持了距離,再加上對方是個鋼鐵直男,所以他們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還有一次是因為裡長出租房子的事……他家房子多嘛,位置又好……可他還不滿足,非要坑那兩個窮學生……租金比彆處貴不說,人家搬走的時候,他還想扣人家押金……唉,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缺德的一家人……包括後來拆遷的事情也是……如果不是因為他……對不起,長官,我多嘴了,我不該提這件事的……我們還是說回高迪·奧貝平吧……
他看不過去,就去為那兩個學生出頭了……結果不知怎的,說著說著,他就說到裡長為啥能有好幾套房子這件事上了……裡長說自己的房子都是合理合法獲取的,高迪·奧貝平便較上了真,他非要對方把證據拿出來……裡長說:你以為你是誰?我憑什麼給你看?高迪說:度卡因大人頒發的文件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寫著——一家一戶!你家哪來的這麼多房子?這個事情我也早就想問了!正好趁著今天,你當著大家夥的麵,統一說清楚吧!
皮雅搖搖頭:這些房子,就算是裡長貪汙的,他又怎麼會承認呢?而恰在此時,裡長的小舅子又扮演起了這個轉移衝突的角色——他撲了過去,和高迪·奧貝平廝打在了一起……於是,這件事也就輕描淡寫地過去了……不過裡長為了息事寧人,把押金退了回去。
他因為工作上的事,得罪的人就更多了……他的組員,沒一個不是被他訓斥過的,他的上級也是……副廠長和車間主任的麵子他都不給,隻要你做錯了,他就會扯著嗓門當眾與你理論一番……
外人也有。我記得有一回,來了一夥傳教的人,然後他就不乾了。他不僅和他們發生了衝突,還把人家的布景和桌子都給掀了……哎呦呦,那天的事情鬨得更大,我們整個裡的男人似乎都參與進了這場紛爭……
後來,那些人開始詛咒我們……他們說我們的靈魂永遠無法得到救贖,我們的庇護之所也將永遠失去……還有什麼……拒絕主,就是拒絕神的恩賜一類的話……唉,裡長唯一的優點,就是不讓我們信這些怪力亂神吧……
鬆野問:傳教?這夥人傳的什麼教,您還記得嗎?
容我想想啊……不是信上帝的,也不是信佛祖的……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是信源先生的那個教,就是在三十年前,被取締的那個。
“湮滅派?”鬆野倏地站起身。
“對,就是他們。”皮雅點點頭,繼續道:“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了,高迪·奧貝平出事之前,好像還跟我們說過另一件事……就是我們裡要被拆遷的事……他說,是被他騎在地上暴揍那個人告訴他的……那個人說,他們已經買下這片土地的所有權了,我們的棲身之地,馬上就要變成他們的‘聖域’了,而我們這些膽敢拒絕主的賤民,馬上就要變回原來的生活狀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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