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啥？”父親騰地一聲站起身，“有本事再說一遍！”他那鋼筋一樣的手指扣住茶杯，“反了是嗎？反了是嗎？！”他的咆哮聲好像是從嗓子眼裡發出的，又低沉，又渾濁。
“打，你打吧，你不就是想打我嗎，你打吧！打死我，我不活了！每次都這樣，每次都這樣！”奧特哭了，他委屈，他覺得父親根本沒把自己當過兒子，一塊錢，就為了一塊錢，一塊錢能乾啥？連你閨女玩具車的車軲轆都買不下來，“打不了彆人，你就來打我！”他一梗脖子，“那就打死我吧，我不乾了，我也不伺候了……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還得來上班，然後還得看那堆爛賬，我活得真開心！結果你還不滿意，你到底想讓我咋嘛？為了一塊錢，你就發這麼大火，就為了一塊錢……不乾了，我不乾了……我哥給你闖下那麼大禍你都沒這樣過幾年前的事，因為決策失誤，導致重大損失）……你一直都看不上我，我知道，你就是在故意找我茬……要不你也把我關起來吧，像我哥似的……要不就直接弄死我，我也好早點去見我媽……就我媽對我好……你一直都看不上我……我知道……”他開始嚎啕大哭，還一邊哭一邊喊媽你快帶我走吧。
“你他媽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啊！”父親的臉變成醬紫色，“這是因為一塊錢的事嗎？彆嚎了，彆嚎了！給老子收聲！彆他媽嚎了！”杯子被他砸了出去，啪的一聲，撞在牆上，摔成無數飛濺的碎片。
奧特止住哭聲，但他還是不服氣，於是他默默地哭。
父親仰天長歎，“我他媽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怎麼生下你們這樣一群不懂事的小王八羔子……”他坐了回去，疲憊與痛苦交織在他的臉上，他頓了半晌，才道，“外有強敵，內有隱患，結果一個個都不自知，還他媽幫著外人來對付你老子！這他媽是一塊錢的事嗎？這他媽是那群白吃白拿白要的小王八蛋們，在坑你老子呢！啥本子一毛錢一本啊？啊？奧特，你去問問阿良，啥本子一毛錢一本啊？這一個本子，比她們一個月的工資都要高！就這，你還覺得自己沒錯！今天是本子，那明天是啥？飛行汽車是嗎？還是房產？你當你老子是印鈔機嗎？奧特，你知道這一塊錢能買多少普通本子嗎？一百本都不止！可你居然……唉……我生氣的是一塊錢的事嗎？不是，而是你被這群王八蛋坑了還不自知！”
雷滋好像提過一嘴本子有點貴的事，但克拉拉在一旁說，新人新氣象，買些好的辦公用品也沒什麼的，更何況這也是島辦公廳專用的本子——她們都是那些大人物的親屬麼，所以多照顧一些，也能拉近彼此間的關係。
奧特感覺自己是被克拉拉給坑了……他的委屈很快轉成了憤怒，他說，“爸，克拉拉坑我，不行，我得去找她。”說罷，他抬腿便走。
“你他媽找什麼找？找下不來台還是找不自在？給老子回來。”
“可她坑我呀，爸。”
“事情不是這樣處理的。”父親說，“你去了又能怎樣？把她劈頭蓋臉罵一頓？還是說她坑了你，你不高興了？”
“我……”奧特也沒想好怎麼辦。
“我的傻兒子啊，人家就是擺明了在給你下套呢。如果你真去了，當眾給她難堪，你覺得到時候下不來台的是她，還是你？”父親頓了一頓，下了結論，“是你。她在職場上混了多少年了？你能是她的對手？就算是我去，也不好說她什麼……字是你簽的，事情是你同意的，結果我不樂意了，咋的，我小心眼，我出爾反爾唄？我兒子是個大傻逼，隻能靠著老子的淫威處理事情唄？那你更彆混了，也更沒人服你了，那我還怎麼把‘樂牛’交給你？底下人都把你當傻子，你他媽還怎麼管理？你也彆指望我會開了她，告訴你，開不了。這娘們姓莫斯，也是他們家族在‘樂牛’的最後代理人，他們在樂牛奶業還有名義上的股份呢，而且我也沒想和他們弄到撕破臉的程度。也可以說，是時候未到，能聽明白嗎，奧特？”
“可她坑我……她明知道你會生氣，她還讓我簽字……”
“奧特，記住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要想乾成大事，你就必須學會忍耐。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你把這件事當成教訓就好。”父親看向他，“這回，知道什麼是可以簽的，什麼是不可以簽的了吧？”
奧特半知半解地點點頭。
“管理公會如做小餐，彆看事情就那麼幾項，但繁瑣著呢，而且一個不留神，就會被老鼠抓住機會……奧特，給我記住了，人這種生物，是永遠不會滿足的，而且你要是對他好了，他還會覺得這是他應得的，所以，給老子收起你的軟弱可欺，像你爹我一樣，做個鐵石心腸的人。記住，員工永遠是員工，他們隻配拿明碼標價的那一部分。他們也隻在乎自己的利益，如果公會真出了什麼事，第一個跑路的，甚至，他們還會反過來咬我們一口。你彆指望對誰好了，誰就會對你感恩，告訴你，不可能。你爹我也不是在乎這一塊錢的得失，我在乎的，是他們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做了逾越本份的事！兒子，聽明白沒有？”
“聽明白了。”奧特還是安知半解。
“還有，彆他媽動不動就哭鼻子，多大了？淚腺發達是嗎？把自己弄得爺們點，也弄得威嚴點，要不我怎麼放心把‘樂牛’交給你？要不被我們養的這群蠢貨，如何服你？
如果沒事的話就去多看看有關經營管理的書，彆成天盯著那些破電視劇看，有啥用？還有，你也彆指望娶個戲子回家，知道卡比諾不？他就是因為娶了個戲子，才落了個島上‘最大綠帽’的名聲。所謂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就是這麼個道理。”
父親收拾起自己的東西，看樣子是要離開了，“下午，安格斯那個屌毛會來，到時候跟我一起去，然後看看你爹我，是如何拿捏他的。奧特，多學多看多想，你體內流著我的血，所以，我不相信你一輩子都會軟弱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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