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這腰啊，稍微蹲時間長一點就開始給我較勁，”裡卡多大爺站起身，捶了捶自己的腰，隨後又扭了扭，“人呐，還真是不得不服老呢。唉，古拉姆還不在，如果他在，至少能給我開點鎮痛的藥。”接著，他轉向拜蘭，突然問，“小夥子，他的鑰匙不是在你那裡嗎？要不明天……你幫我拿點藥回來？錢我照付。我這腰痛起來，著實要人命呀。”
“彆想了，他的藥都被他們沒收了。”梅赫琳替拜蘭回答，“今天我們過去了，倉管說，他的藥幾天前就被他們提走了。古拉姆還欠人家兩天的保管費呢。”
“他們拿他的藥乾啥？”
“能乾啥？賣錢唄，”奧密克隆憤憤地說，“就偵探公會那幫狗東西，啥不要？你忘了之前的事了？非說你是幫派分子，然後也不管你同不同意就直接進屋翻箱倒櫃……比他媽土匪都土匪，哼，就這幫畜生，啥乾不出來？還喜歡亂收費、亂攤派。沒錢給他們呢，就說你蓄意破壞當地治安，還要抓你。結果真等幫派來了，他們卻跑得比誰都快。他媽的，就這群不是人揍的玩意，啥不要？啥不搶？”
裡卡多歎息一聲道，“那兩個不是假的麼，事後不還上新聞了麼。”
“啥真的假的，就他媽是真的。‘暴亂’那會兒的他們不就這樣嗎。奶奶的，一脈傳承，沒一個好東西，狗改不了吃屎。我媽的項鏈就是被他們搶走的，還有我爸的手表——機械手表，都可貴了呢。那小子的嘴臉我到現在還記得——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就好像我們的東西，本來就是他的一樣。還說什麼這是‘入島’的管理費……他管理啥了？吃的是發黴的麵包，喝的是渾濁不堪的臟水，生病了連個藥都沒有，這就是他們乾過的事……當初，我要不是因為歲數小，也拿槍跟他們乾了。”
這個話題似乎引起了不好的回憶，沉默很快蔓延開來，隻剩下整理垃圾的動靜，在嘩嘩啦啦地響起。見沒人搭理自己，奧密克隆也就不再說了。
夕陽的餘暉將貧民窟的房屋染上橙紅的色彩，雲朵遮擋了太陽。陽光則點亮了雲朵的邊邊，看起來就像一團團會發光的棉花。更遠處，是山與山的重疊，虛幻且飄渺，宛如被罩了一層薄薄的紗。
“你們說，古拉姆能跑掉嗎？”半晌後，阿爾瓊提起另一個話題，“他又能跑到哪裡去呢？”
“往山裡跑唄，總不能往城裡跑吧？”有個叫不出名字的老頭說。
“可往山上跑，他不得餓死啊？就算不餓死，也得被渴死。山上哪有東西？唉，他也夠可憐的……怎麼就那麼寸？一推，那個人就撞到電箱上了……”
“山上有東西，”哈妮婭突然開口道，“活的，綠色的，還會跳呢。它吃葉子，我看見過。”
眾人哈哈大笑。
“丫頭，你是做夢夢見的吧？”裡卡多問，“山上哪來的活物？還有那葉子，是化工材料做成的，就算有蟲子也不會吃它啊。”
“我就看見了嘛。”小姑娘撅嘴跺腳叉腰地說，“我本來想抓住它的，但它跑得太快了，而且還是綠色的，跟葉子一個顏色，所以我就找不到它了。它還有兩個大爪子，跟菜刀一樣。”
拜蘭不禁一怔：為什麼小孩子都會說自己看見過螳螂？嗯？我為什麼要說都？還有哪個小孩子說自己看見過螳螂？
“這叫螳螂，親愛的。”裡卡多笑道，“行行，山上是有螳螂，哈妮婭的確看見它了，我們錯了。親愛的彆生氣了好不？”
“我就是看見了嘛。”
“書上看見的吧？”阿妲笑著說，“寶貝，咱們島上的生物早就滅絕了，這是常識。寶貝，小孩子也不能撒謊呦，要不然，聖誕老人就不會送你禮物了。”
“我沒撒謊，我就是看見了，”小丫頭急了，“它還跟我對視過呢！”
“那它跟你說話沒有？”
小丫頭搖搖頭，認真道，“它沒說話，它就是瞪我，歪腦袋瞪我。三角形的腦袋。它當時就趴在葉子上，葉子上還有露水。葉子一晃一晃的。我想抓它。然後它就直接跳走了。”
阿妲對其他人說，“估計是夢做得太真，她把夢當成真事了。”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我就是見過，不是做夢！”小姑娘再次跺腳，再次強調道。
“哈妮婭，不許胡鬨。”梅赫琳嚴厲地說，“趕緊去乾活，乾完活好吃飯。”
“我沒撒謊！”小姑娘委屈巴巴地說。
“又不聽話了是不？”梅赫琳瞪了過去，凶道。
小姑娘哇的一聲就哭了，“我沒撒謊，我沒撒謊，聖誕老人不能不給我禮物……哇……我要禮物……”
“你個小丫崽子……”梅赫琳氣呼呼站起身，直奔孫女而去。
拜蘭連忙起身，把孩子抱走了。
他哄了半天才把她哄好。哈妮婭堅持自己沒說謊，她就是看見了螳螂。拜蘭則順著她說，他告訴她——她確實看見了螳螂，但這種螳螂隻有她一個人能看見，因為這是來自天堂的特殊禮物，她是由天使變成的。這件事她也不能隨便告訴彆人，否則她身上的法力會失效的，上帝也會不高興。
“那我隻告訴你一個人。”最後，小丫頭不哭了，附在他耳邊悄悄地說。
“我也不行，因為我也是凡夫俗子。”
“可我不說出來，我這裡……”她指指自己的心臟，“憋得慌。”
“那我就當作沒聽見。你說吧。”
幾個月之前，天還沒如此冷的時候，哈妮婭在滿眼翠綠的森林裡遇到了螳螂。螳螂在她眼中是威武霸氣的，健壯雄美的。她跟了它很久，才在一片樹葉前追上了它。那天，陽光是明媚燦爛的，空氣是清新舒適的，風很柔，雲很輕。螳螂停留在被碎光照亮的樹葉上很久很久，她也觀察了它好久好久。她覺得鮮活的生命是那樣美好，那樣神奇，那樣珍貴。她很想擁有它，她很想讓它成為自己的玩伴，她甚至還同它說了話。但對方沒理解她的意思，它隻是歪著頭，用那雙碩大的眼球看了她半晌。
最後，它跳走了，跳進了碎光裡，跳進了滿是翠綠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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