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是被一股腦收走的。回收車就像個巨獸一般張開大嘴，推著土，和著塵，把紙殼子、易拉罐、玻璃瓶等物生生吞了下去。接著，它又像頭吃飽的怪獸一樣，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然後，它嗚嗚叫了幾聲，拖著笨重的身軀轟隆隆地離開了這裡。
大人物以視察的名義離開了這裡。大部分人跟著他走了。現場隻剩下那個攝影師和一個疑似是他助手的姑娘。大人物交代給了攝影師維持現場秩序，和等待財政署工作人員到來的任務。他們是區代表辦公室的。
“既然是這樣弄的，乾嘛讓我們分類呢？有必要嗎？”科西瑪大叔對眾人小聲說道，“要不下次……我們就不這麼整了吧……直接把東西放過去就是……”
“那怎麼可以？”正在拍攝回收車遠去樣子的攝影師聽聞此言，直接回過頭，然後眉頭一皺，高聲道，“上頭怎麼規定的，你們就得怎麼執行。下次的垃圾，也必須像今天這樣擺放整齊，否則都算不合格。”
“可你們不是那樣收的嗎？”科西瑪邊比劃邊說，“車子一推，一收，然後就走了。你們也沒分類回收啊……”
攝影師傲慢地看了過來，“我們怎麼收，是我們的事，你們管不著，但你們怎麼提供，我們可是有規定的。我再說一遍，這是上頭的規定，你們必須嚴格遵守。”他回過身，又對著遠去的回收車照了幾張相。回收車碾過貧瘠的土地，揚起一陣塵土，就像一股灰禿禿的羅圈屁。
“嗯，不錯，這次的片子頗有藝術氣息。嗯……起個什麼名字好呢？對了，就叫《奔波與浪漫》吧。”攝影師對自己的作品評價道。“安婭，你覺得如何？”他將片子拿給身邊的姑娘看。
“嗯，確實不錯。達米安組長，你可真厲害，我感覺你拍得比那些專業攝影師都要好。”姑娘做出崇拜的姿態，“看這感光，看這色溫，看這平衡差，簡直是大師級彆的手筆。哇塞，組長，你可真厲害。”
“這隻是攝影最基本的常識而已，安婭，你的關注點應該再往藝術上靠一點，否則就會變成本末倒置了，”達米安說，“……呐，你看，回收車被塵土包裹的瞬間被我精準抓到了，看起來是不是特彆威武霸氣？”
“嗯嗯。”
“你再看這裡，輪轂的線條與光線的搭配是不是非常適合？我這可是專門挑的角度呢。還有這個……和這個……”
那個叫安婭的姑娘十分認真地點頭。
“會計啥時候來？”諾娃大媽問。這個問題也是眾人最關心的，因為這涉及到他們今天還了多少貸款。
達米安沒理他，繼續給安婭講解‘有關攝影藝術的基本原理’。
“喂，會計啥時候來？”諾娃再次大聲問了一遍。
達米安這次有了反應，他轉頭看她一眼，不耐煩道，“在路上。到了自然會通知你。”說完，他繼續和安婭扯起攝影的話題，他甚至還想讓安婭拍幾張風景照試試。他將相機交到對方手中，然後借著‘教授’的名義，對姑娘上下其手起來。
達米安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拜蘭覺得他很是猥瑣。
諾娃大媽沒好氣地說，“喂，能不能幫忙催一下？我們都有事呢。”
達米安一邊擺弄姑娘的小白手，一邊不耐煩地說，“不好意思，幫不了，因為我們是兩個部門的，他也不歸我們管……對對，就是這樣，對，再低一點，對焦再往上一點，對，對……”
“你連他電話都沒有嗎？打個電話不是什麼難事吧？”
“我沒他電話，不好意思。就算有，我也不能打，因為他和我不是一個部門的，要下令，也得由盧修斯大人親自出麵……哎，這回就對了，你看，光線是不是看起來舒服多了？你再往下一點……嘖嘖，手彆抖嘛……嘖嘖，安婭，彆緊張……”
“喂，那能不能去找下你的盧修斯大人？我們還等著出門呢。”
“可是大人在忙啊，我去哪裡找他？”
“給他打電話總行吧？”
達米安冷笑一聲，不再理她，然後繼續‘指導’起安婭的攝影‘工作’。他們拍了藍天，拍了白雲，還拍了層疊在一起的山巒。他們看起來悠閒無比，仿佛是一對來旅遊的情侶。
“有功夫泡妞，沒時間打電話是嗎？”諾娃大媽怒了，“我們剛才都聽到了，你就是專門負責此事的。你不去找，難道讓我們去找嗎？”
安婭的臉直接紅了。達米安則鬆開她的手，扳著臉看了過來，義正言辭地說道，“這位女士，瞎說話可是要付法律責任的，你剛才的話，我可以理解成誹謗嗎？安婭是我的助手，我趁著等待其他部門工作人員的間隙，指導指導她的攝影技巧，有何不妥？嗬嗬，還泡妞，真是庸俗。高雅的藝術居然被你曲解成這種意思，可真是過分。”
“你那點花花腸子當老娘看不出來？拍照片，用你摟著她教嗎？”
“嗬，真是粗鄙，那你要是看見芭蕾舞的教學現……”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更粗鄙的話語就從遠處飄了過來——
“……你他媽沒完了是吧！滾，滾啊！老娘沒錢，一分錢都沒有！再不走，老娘就砸你了！大不了進去，正好能吃上免費的午飯！”
眾人回頭一看，隻見雷婭大媽正怒氣衝衝地拿著一塊石頭，衝著宣傳車破口大罵。在拜蘭的印象裡，宣傳車應該早走了才對，與之相關的喇叭聲也很長時間沒有聽到了，但這會兒，它不知又從哪裡冒出來了，而且再次來到雷婭家的門前。
半禿頂的調解員一臉無奈，“我就是停個車歇歇腳而已……大媽，您至於這麼大反應麼……這不快到中午了麼，我也得吃飯不是……大媽，我真不是來勸你簽字的……我剛從東區那頭回來……”
“那你停我家門口乾嘛？”
“我說我在躲人呢你信嗎？早上我為啥走得那麼急……還不是因為某人來了嘛……結果他又去東區了……大媽，我就是一打工的，完不成任務，我也得挨批……我是不想挨批……大媽，彆激動，我馬上走行不？您老就彆罵了，我也知道這件事，他們辦得挺缺德的……”
拜蘭心想：你們也知道啊？我還以為你們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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