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燈將船體塗抹上鮮豔的顏色。它就像一顆子彈似的,徜徉在深邃的大海中。不眠的人在不眠的船中享受著不眠而亢奮的夜晚。泳池、舞池、甲板、貴賓區,乃至於通信塔的周圍,似乎都站滿了人,密密麻麻,如同無數做不規則運動的黑點。船尾處是一道長長的白色溝壑,海麵就像被翻開的泥土般,呲牙咧嘴地表示著抗議。
安格斯已經回營,麵色沉鬱,在將彆人的招待會開成度卡因·卡奈的追憶會之後。開普塞公會的工作人員其實提前準備好了稿子,但他並沒有照著讀,而且連看都沒看一眼。他輕輕推開那張毫無意義的紙,開始了自己的即興演講。
曆史是什麼?
他說。
有人說,它是過去,是記錄在書本上的往事,是毫無意義的年代數字與試卷上的對錯標準。有人說,它很枯燥,它很無聊,如同被父母強行塞進行李箱中的舊棉襖——他們堅信這很重要,能在未來的寒冬裡救命;而你卻隻覺得它占用了你存放潮牌的空間,土氣、沉重、且與你的時代格格不入。它被壓在箱底,從未被穿上身,成了一個善意的、卻被全然浪費的負擔。
但我不這麼認為。
曆史不單單是泛黃紙張中的年代記載,它是人類在時間長河中留下的精神航跡。它是錯與對,是正與邪,是無數生命在特定時空坐標中留下的選擇與掙紮、創造與毀滅的永恒對話。
曆史的深邃在於它永遠處於被重新解讀的狀態——每個時代都在與曆史進行著獨特的對話,從過往中尋找理解當下的鑰匙。它既是客觀存在的過去,又是被不斷重塑的集體記憶,如同一條奔流不息的長河,既承載著源頭活水,又在每個拐彎處塑造著新的河道。
真正的曆史意識,是理解我們每個人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眺望未來。那些被時間衝刷留下的智慧與教訓,如同暗夜中的燈塔,不為限製我們的航向,而為提醒我們避開已知的暗礁。當我們與曆史對話時,實則是與人類文明積累千年的經驗與哲思進行著超越時空的交流。
曆史最終告訴我們:人類從未在完全相同的河流中涉水兩次,但河流的走向卻始終被先前的水流所影響。這種深刻的連續性,正是我們在變幻莫測的世界中尋找方向的根本依據。正如布羅代爾所說——曆史是書寫在大地上的未來,我們今日的每一步,都在為明天的曆史埋下伏筆。
我們也終將成為曆史。但我們會成為什麼樣的曆史,卻是能主動選擇的。
其實舊世代的‘大統領’,並不是什麼貶義詞,甚至在戰爭爆發的年代,我們也曾想過擁立一位可以指引我們走出黑暗的首領。但我們並沒有這樣做?為什麼?因為那時的戰爭,正是由這些集所有權力為一身的‘大統領’們發動的。是人就會犯錯,是人就會有自私之心,是人就會被情緒左右,是人就有會有自己的政治主見,這是完全不能避免的,所以我們才屏棄了它,拋棄了它,甚至,嫌棄了它,厭惡了它。現如今的‘大統領’,已經成了‘反民主’的代名詞,現如今的‘大統領’,也已經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這就是度卡因·卡奈等大人們曾經選擇過的曆史,也是曾經的我們,選擇過的曆史。我們選擇了‘島輔’這個稱謂。輔,顧名思義,就是輔助,那輔助的是什麼?輔助的不是某個人的權力,更不是為了維護某個人的統治,島輔,島辦公廳,內閣乃至日照台,輔助的是全體島民的權益與整個社會的穩定運轉。
度卡因·卡奈大人所設計的‘三司一會十三署二十六處’,其目的就是為了讓權力得到更充分的稀釋,更是為了避免‘乾綱獨斷’、‘萬喙息響’的情況出現。
‘民主’,是我們這個社會穩步發展的基石,也是人類得以生存繁衍的重中之重。所以,我們今日的選擇,必定會對後代、未來產生無比深遠的影響。
“大人……這場招待會……是關於‘環島遊’的招待會……並不是島辦公廳的記者招待會……也不是您的……就職演講……”
開普塞的管家小心翼翼地提出抗議。
但安格斯置之不理,甚至還提高了音量。
他慷慨激昂地繼續說。
所以,我們能允許‘暴君’的產生與‘大統領’的再次出現嗎?不能,完全不能。度卡因·卡奈等大人們好不容易拚搏出的‘民主’,我們又如何能輕易放棄?如果我們真的這樣做了,無異於是在自掘墳墓。島外的悲劇我們已經見過無數,天空沉淪,大地毀滅,世界成為煉獄,為了與自己毫不相乾之人的‘皇位’,和來自彼岸的同根同種的兄弟,拚個不死不休、你死我活……這樣不對,這樣很不對。我們早就脫離了茹毛飲血的荒蠻時代,我們也早已脫離了你爭我奪的野蠻時代,我們是現代人,我們是文明人,我們更應該為我們的後代,我們的未來,創造出一個更加文明璀璨美麗動人多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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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永不妥協。
說完這些之後,掌聲響起。他也在越來越激烈的掌聲中,結束了演講。他從鏡頭前消失。
樸鬆民看得出來,安格斯今天的情緒波動很大,但不知是在回憶他的祖父,還是在糾結開普塞對他的羞辱。
“給我接通霍拉德大人。”半晌的沉默後,他終於開了口。
迪倫操作鍵盤,信號接通。
‘天使號’的駕駛室呈現在屏幕上。霍拉德出現。“大人,是有什麼急事嗎?”他問。
“您那邊的情況如何?可有什麼異常?”
“一切正常。預計明天上午六點左右,我們就可以抵達晶體峽穀附近。”
“辛苦了,大人。”安格斯點點頭。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後緩緩放下,“大人,有關建立海巡艦隊的事,我想同您再商量一下。”
“是有什麼變故嗎?”
“開普塞那頭,我準備放棄了。我仔細想了一下,如果我再同他糾纏小鎮‘治權’的問題,那‘募捐’的事宜,就永遠執行不了了。大人,你之前說的沒錯——飛地,是絕不能存在的,否則,我們將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甚至有可能,會引起島內割裂的情況。而且,就算我們答應了他,他也隻會繼續索要更多的籌碼。他這個人,太過於貪婪。我們需要尋找一位新的‘牽頭人’……我準備讓賈斯德校長當這個‘牽頭人’,您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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