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死了，像普通人一樣。棺木，靈堂，遺像，花圈，貢品，將他的身前身後事全部埋藏，也將他一生的經曆，濃縮到了一個小小的空間之中。d係列的發明者，江湖中的傳說，占據半壁江山的主宰者，瘋子，狂徒，罪惡之源，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存在，白無常，極上冰等一係列稱謂統統消失不見，隻剩下了一張刻有‘龜山金太郎’名諱的牌位。那是大哥真正的名字，風暴第一次知道，幫裡的兄弟，也是第一次知道。
骷髏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幫神神叨叨的信徒，正穿著統一的黑袍子，在大哥的屍體旁為他念經。他們不是和尚，也沒有木魚，嘴裡念的亦不是通用語，而是一種他根本沒聽過的語言。
風暴不知道這是哪個文化語境下的守靈式，他隻覺得不倫不類。
今天的骷髏一身黑色西裝，那條酒紅色的領結也換成了黑色。他今天扮演的好像是‘未亡人’的角色。祭奠者上前鞠躬拜靈，他便會像大哥的妻子一樣，向對方鞠躬回禮。大哥從未有過任何女人，也從未有過任何子嗣。沒人知曉為什麼，幫中的兄弟們都說：大哥一心撲在事業上，根本沒有男女方麵的情欲，他之所以能坐上這個位置，就是因為對自己夠狠。
但生命終歸是有極限的，大哥再怎麼折騰，也逃不過死神的魔咒。
中層以上的兄弟基本都來到了現場，他們也將為大哥守上一夜的靈。
今日的冰墅並沒有供暖，所以整間大廳內都顯得格外冰冷——雖然人也很多，但他們身上的熱氣，似乎並不能掩蓋冬天降臨的寒冷。這邊，是清一色的黑西裝，是清一色的默不作聲低頭不語，而那邊，則是神經兮兮的詠讀經文焚香禮拜。所以風暴也不知道此刻此時，應該算是安靜的悼念，還是嘈雜的奔喪。風暴隻覺得混亂。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赤蛛’的到來。他是嚎啕著進場的，鼻涕眼淚一把把地流，好像大哥的死，比他親爹親媽死了都要難受。他很年輕，二十幾歲的樣子；他還很瘦，又高又細的身段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寒風中的枯樹；一頭黃毛，但並不長，甚至很短，如果不仔細看的話，還會以為他是得了什麼皮膚病。
聽說，他親爹是某位元老。風暴對他的印象很淺，風暴隻知道他是個依仗父輩餘蔭的存在——也就是幫裡的，所謂的黑二代。赤蛛似乎沒有被安排固定職位，他成日遊手好閒，撩貓逗狗，最常做的事就是去光顧大哥的‘果子鋪’。
赤蛛沒有祭拜大哥，而是跌跌撞撞來到棺材前，直接癱倒在那裡，然後一邊撫摸著棺木，一邊大聲哭嚎‘大哥你為什麼要走得這樣急’。小白上前想要攙扶他離開，但他卻一把推開了對方，並將大哥的死，歸罪到了骷髏身上。他說，大哥就是被骷髏害死的。他要骷髏償命。
扮演‘未亡人’角色的骷髏一語不發，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骷髏好像沒聽見沒看到他的所作所為，又似乎根本不在乎赤蛛對自己的‘詆毀’。
小白拚命阻攔，赤蛛玩命掙紮。
然後，混亂中便多了一份時高時低的悲愴呼喊。風暴感到頭疼，他隻想離開。
接著，槍突然響了，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風暴清晰地看到，一枚子彈射到了骷髏腳邊，擊穿了地板，一縷塵煙從黑洞中升起，飄然不散。骷髏皺起眉。
眾人的注意力被吸引。
“你他媽瘋了？！”
赤蛛被小白摁在身下。一把銀色的左輪槍，從他手中滑了出來。
“這是大哥的葬禮！你他媽居然帶槍？”小白衝門口的位置喊，“冰眼，你他媽怎麼看的門？這他媽都帶槍進來了你他媽是瞎嗎？”
可是無人回應。小白籲了口氣，又罵了句他媽的。
詠誦聲還在繼續，那些黑袍子就像沒聽到混亂一樣，還是坐在原地，念著那些根本聽不懂的言語。
赤蛛在地上邊掙紮邊哭嚎，“就是你們害死的大哥！就是你們害死的大哥！大哥的身體一直很好！他的病就是你們搞出來的！就是你們害死了大哥！我非殺了你們不可，我非殺了你們不可！”
“小子，話不能瞎說，事也不能亂做！你他媽有證據嗎就在這胡咧咧？！信不信老子直接崩了你！你他媽這叫以下犯上！你他媽這叫私造謠言，陷害兄弟！你犯的每一條，都是死罪！更何況你剛才打的還是骷髏哥！大哥沒了，二哥就是大哥！你這種不忠不義的狗東西，簡直是在找……”
“元老院同意骷髏坐頭把交椅了？”一個老成持重的聲音適時出現。風暴轉頭一看，隻見元老院的眾人走進了靈堂。他們身後還跟著一票中層以下的弟兄，而且個個都露出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大概三十幾人的規模。
“七叔，你可來了！”赤蛛興奮叫道。
“燈絲哥，啥情況？”鐐銬悄聲問起一旁的燈絲，“七叔怎麼帶了這麼多人來？”
“老子不清楚，彆雞巴問我。”燈絲煩躁地撓撓頭，低聲罵道，“他媽的……這是沒把老子當自己人唄……”
“七叔。”骷髏略微低了下頭，以示尊敬。
灰狐沒理他，而是繼續看著小白說道，“小白，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小白鬆開赤蛛，籲了口氣道，“沒什麼意思，我隻是在陳述事實。”他看看元老們身後的那群人，吐了口唾沫道，“七叔，你這又是啥意思？守靈式，可隻有中層才能參加。”接著，他又向外望了望，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人。他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
灰狐冷笑道，“你在找什麼，小白？是在……找他們嗎？”
他一揮手，身後被推出四個被五花大綁的弟兄。這幾個人都被堵住了嘴，一見到小白後，就嗚嗚地叫了起來。一個彪形大漢上前，對著其中一人的後背就是一腳。
小白愕然道，“七叔，你到底啥意思？他們做錯什麼了？你為啥要綁他們？”
灰狐微微一笑，“你這個‘親衛隊’的隊長，一點都不合格。如此重要的場合居然隻安排了四個守衛。而這幾個貨呢，居然還擅離職守，偷偷跑出去找果子了。所以，嗬嗬，元老院決定，免去你‘親衛隊隊長’的職務。”他頓了一頓，又道，“從現在起，大哥的‘守靈式’由元老院正式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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