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刺眼的刹車燈便亮起,我知道雙頭駱駝已經被推下懸崖了,而能把車開得這麼大膽的人也隻有杜萊優了。
皮卡車倒了回來,在我身旁停下。我打開副駕駛的門,見到裡麵那兩張熟悉的麵孔,心裡說不出的高興。
坐在副駕的漁子霏挪動屁股騰出半個座位出來,我擠過去,關上車門,一邊解開頭上的衣服,一邊說道:“我脫離集體了,你們要不要一起?”
兩人都沒回答。是不願意嗎?
“成果。”
“哎!”我滿心期待地看向說話的杜萊優。
杜萊優沒有看向我,她看向漁子霏,一臉嚴肅地說:“漁子霏有些話要和你說。”
杜萊優把頭彆過去,看著窗外,是要我和漁子霏自行解決的意思。車內的氣氛有些壓抑,估計要說的不是什麼好事。
“怎麼了?”我問漁子霏。
漁子霏眼睛低垂,一臉的陰鬱,沒有回答我。
我穿上衣服,笑了笑,又說:“我們好不容易活下來了,現在還有什麼好值得煩惱的。”
“我……”
“嗯?”我再次看向漁子霏。
漁子霏緩緩抬起眼睛,與我的目光重疊。
“我……我和你們一樣,不屬於這個世界。”
“什、什麼意思?”
“萬花叢中一點紅,怎敢奢望豔群雄。身無功績半生窮,天下何人亦相同。”
這首詩是漁子霏大著肚子來找我的前一天我所作的。即是表明,麵前的漁子霏是原來世界的漁子霏。
我急問:“你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個世界的?”
“實驗樓停水停電那會。”漁子霏說,“你還記得我從廁所裡匆忙跑出來差點撞到你嗎?”
“記得。”
“我發現自己突然出現在大學實驗樓的廁所裡,一時之間還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心裡很慌張,所以神色匆匆地從廁所裡跑了出來。”
漁子霏停頓一會,繼續說:“後來我慢慢想明白了,我重生了,但之後發生的事情又令我意識到我不隻是重生那麼簡單。”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不,問得不對。我重生一事不也沒告訴漁子霏。
我改口說:“你還記得重生前發生的事情嗎?”
“記得。”漁子霏摸著自己的肚子說,“我帶著肚子裡的無辜生命一起跳河,然後就……”
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不隻是因為漁子霏說的事;我想起杜萊優來到這個世界也是通過自殺的形式,那是不是意味著我也是同樣的情況?
“是什麼時候?”我問。
“從你那離開的……當天。”
“當天……”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每當我想忘記過去對未來有些許展望的時候,過去總會找上門來。有句話叫“一步錯步步錯”,肯定是我過去做錯太多事了,所以總會被過去絆倒,有時候連安於現狀也做不到。現在,做錯的其中一件事就在麵前。
“都怪我,是我的消極情緒傳染了你。”
“不,不關你的事。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你收留了我……是我的問題,與你無關。”
“不,不是你的問題,是我逃避了,我又一次逃避了你。在那兩個月的時間裡我沒能為你做些什麼,就連和你說些話都沒能做到。”
漁子霏的眼眶紅了。外麵,沙子打在車身上發出沙沙嚦嚦的響聲,好似在代替漁子霏哭泣。
我繼續說:“一小時前,左千子喝農藥自殺了,就死在我的麵前。我是不祥之物,凡是和我有所接觸的人都會變得不幸。”
“說了不關你事。”漁子霏呐喊道,逼仄的空間裡,似乎能聽到她加速的心跳聲,“是我自己愚蠢,做了破壞彆人婚姻的第三者都不知道,遇到小小的事情就覺得自己走投無路,衝動做了傻事。……我一直都這麼天真,像永遠長不大一樣。”
“這怎麼會是小事,這事一點都不小,擱誰身上都是一件大事。你知道真相就第一時間斬斷與渣男的聯係,已經做得很好了,已經做得很好了。遇到太多的不公,是人都會有疲勞的時候,是人都想要休息。”
風從四麵八方呼嘯而至,車身晃動,如同坐在一艘處於驚濤駭浪中的帆船上,心情也跟著跌宕起伏。
漁子霏囁嚅道:“可是……”
“你有什麼怨恨和憋屈都甩在我身上,”我將漁子霏的頭摟到臂彎裡,又說,“但你一定要明白一件事,你沒有做錯什麼,千萬不要用受害者有罪論這一套框住自己。”
我並非在挑好話說,就跳河自殺一事本身而言,我不認為漁子霏需要被世俗審判,她的生命是她自己的,她有權力做出選擇,這種選擇沒有對與錯之分,隻有值與不值的比較。
“咳咳!”
杜萊優咳嗽幾聲,是在警告我不要太過造次。
既和杜萊優糾纏不清,又和漁子霏糾纏不清,我真是一個差勁的人。而更可惡的是我明知道這麼做是很差勁的卻仍不知悔改。
我鬆開漁子霏,一看,麵前又是一副哭相。我果然是不祥之人,不然女生怎麼都會在我麵前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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