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拉特星·第三礦區·次日清晨.
托克從一陣短暫的淺睡中驚醒,與其說是睡醒,不如說是被身體內部徹骨的寒冷凍醒。
逍遙劑的效力早已褪儘,留下的隻有一種被掏空後的鈍痛。
他掙紮著坐起身,每一處關節都傳來疼痛。
喉嚨乾得火燒火燎地疼。
他下意識地看向角落那個儲水桶,隨即想起昨晚最後那點水已經被那個混蛋士兵倒掉了。
絕望一點點塞滿他的胸腔。
他摸索著拿起床頭的灰綠色的合成營養膏,散發著濃鬱的苔蘚和化學添加劑混合的怪味。
這就是他今天的早餐,也可能是唯一的一餐。
他費力地用所剩無幾的牙齒啃咬著,膏體刮擦著喉嚨,艱難地向下吞咽,每一次吞咽都帶來一陣灼痛,因為沒有水送服。
吃完那味同嚼蠟的配給塊,托克感到胃裡沉甸甸的,但喉嚨的灼燒感絲毫沒有減輕。
他需要水。
托克看向角落,那裡隻有空蕩蕩的水桶。
該上工了。
托克習慣性地向牆邊摸索,卻摸了個空。
愣了一下,他才想起,那件沾滿灰塵和……其他東西的橘黃色工裝,昨晚已經被他扔到了外麵的垃圾堆。
一股冰冷的寒意穿透了他的四肢。
沒有工裝,他連進入礦區的資格都沒有。
監工布拉克絕不會允許任何一個不穿標準工裝的人靠近礦井,那會被視為對規則的挑戰,甚至會扣上“潛在危險分子”的帽子。
他隻剩下身上這套單薄的、打滿補丁的粗布內衣,根本無法抵禦礦區通道裡的陰冷和四處飛濺的岩屑。
顫抖著,他翻遍了整個狹小的房間,最終隻找到一件幾乎爛成網狀的、幾乎無法稱之為“衣服”的舊罩衫,那是很多年前淘汰下來的,勉強能套在身上,遮住一點風寒。
他就這樣,穿著破爛不堪的罩衫,赤著手,他的手套也在工裝口袋裡,被一並丟在垃圾堆,走出了房門,彙入了沉默的人流,走向那礦區的入口。
果然,在礦區入口的檢查點,他被攔下了。
監工布拉克那雙老鼠一樣的眼睛上下掃視著托克,臉上露出嫌惡和譏諷。
“喲嗬!這是哪兒來的要飯的?托克,你的工裝呢?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慈善收容所嗎?”
布拉克的聲音引來周圍幾個駐軍士兵的注意。
托克低著頭,喉嚨乾得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隻能嘶啞地解釋。
“長…長官…工裝…壞了…扔了…”
“壞了?扔了?”
布拉克提高聲調。
“你當那是擦屁股的紙嗎?說扔就扔?那是星盟的財產!你個老廢物!”
就在這時,一個讓托克骨髓都發冷的聲音響起了。
“怎麼回事?吵吵什麼呢?”
卡爾森晃悠著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宿醉未醒的浮腫和一如既往的惡劣表情。
他顯然也記得托克。
布拉克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嘴臉。
“卡爾森長官,您看這老家夥,連工裝都沒了,就這德行還想進礦坑!”
卡爾森的目光落在托克那身破爛不堪的罩衫上,又看到他空空如也、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玩味。
“哦?是你啊,老家夥。”
卡爾森湊近一步,帶著酒氣和劣質煙草味的呼吸噴在托克臉上。
“工裝沒了?我看你是故意破壞星盟財產吧?怎麼,對昨天的處罰不滿?”
托克嚇得身體一縮,連連搖頭。
“不…不敢…長官…是…是壞了…”
“壞了?”
卡爾森皮笑肉不笑地繞著托克走了一圈,上下打量著托克。
“我看你這樣子,也乾不了什麼精細活了。工裝嘛…既然沒了,那也就彆要了。”
托克心裡剛剛升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以為卡爾森今天或許會發“善心”。
但下一秒,卡爾森的話就將他打入冰窟。
“不過,礦還是要挖的。這樣吧,我看b區七號段那邊,昨天塌方清理出來的碎石廢料還沒運完。你,今天就去那邊,用手,把那些碎石頭給我搬到那邊的廢料車上去!什麼時候搬完,什麼時候下班!當然,沒有工裝,也沒有手套,今天的防護配給…哼,自然也免了。”
用手?搬碎石?b區七號段?那正是昨天阿克他們被埋的地方!
那裡的岩石棱角鋒利得像刀子,而且粉塵濃度極高!
沒有工裝防護,沒有手套,這意味著托克的雙手和這身單薄的衣服很快就會被磨爛,大量的粉塵會直接吸入他的肺裡,加速他本就嚴重的塵肺病!
這是要他死!用一種緩慢痛苦的方式!
周圍的礦工們都聽到了,但沒有人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