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陸三郎身上雖說有些酒氣,卻比張琛淡,臉色更是比張琛那酡紅一般醉酒的神態要好得多。他一臉哥倆好的架勢上來和張琛勾肩搭背,仿佛是和事佬,張琛雖然煩,可念在人家的大喜日子,也不好推開,隻能無奈地配合這死小胖子在人前表現出和睦密切的樣子。
就在張壽笑看這兩個家夥在那演戲時,隨著外間一陣喧嘩,緊跟著,剛剛才被張大塊頭哄到了一邊去的四皇子卻是又竄了出來,喜氣洋洋地叫道:“我聽到了,外頭宮裡來人啦,肯定是父皇給陸師兄賜字呢!”
無論是誰,都不會把四皇子這話當成是純粹的童言無忌,畢竟,這位如今宮中最小的皇子,也是新太子最愛護的弟弟親自跑來陸三郎的喜宴,那麼宮裡的態度就已經很明確了。皇帝如果真的賜字,那也隻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可想歸這麼想,當張琛聽到外間確實這麼通報,看到陸三郎喜氣洋洋地出去時,他還是不由得再次羨慕嫉妒恨了起來——對於他來說,這種情緒是相當少見的,要說上一個的話,那大概還要追溯到……眼前的張壽。
那會兒,當得知張壽竟是朱瑩的未婚夫,他簡直快要羨慕嫉妒到發狂了!
眾多年輕人湧出去看熱鬨,隻有吳閣老這樣的貴客略微矜持一些,照舊坐在原位,但此時也議論的話題也已經轉了向。而張壽若有所思地站在張琛身側,瞥見人麵色變幻不定,他想起朱瑩對自己提過的那位姑娘,他不由得嗬嗬一笑。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張琛猛然一怔,可他正覺得張壽若有所指,卻隻見之前也溜出去看熱鬨的四皇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溜了回來。熊孩子人小鬼大地背手走上前,笑嘻嘻地說:“父皇賜了陸師兄和小師嫂四個字,老師你們猜的著麼?”
這種猜猜看的遊戲,大佬們平時自恃身份,誰會搭理這個。可此時話題不同,眾人卻都很樂意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吳閣老猜的是很沒新意的天作之合,某尚書猜白頭偕老,某副都禦史猜比翼雙飛……結果一圈下來,四皇子簡直快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張琛下意識地就想來一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話到嘴邊他覺得粗鄙,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可緊跟著,他就隻聽身旁的張壽笑嗬嗬地說:“剛剛吳閣老還有各位老大人說的,固然都是好詞。但如果是用在高遠和他的新婚妻子身上,我琢磨著……”
“也許皇上賜的字,是夫唱婦隨?”
這下子,四皇子頓時滿臉不可置信:“老師你這也能猜到!這不可能啊,我出來之前,父皇還說他沒想好寫什麼!”
其他人隻覺得這是四皇子和張壽在聯手演戲,吳閣老卻素來了解皇帝,此時不禁啞然失笑道:“這夫唱婦隨四個字,難不成是說陸高遠當初和他這新婚妻子最初相遇的一幕?如果是這樣,皇上賜的字倒也貼切,張學士能猜中,卻是摸準了皇上的脾氣。”
他說著就有些唏噓了起來:“皇上給人賜字,素來不拘一格,一向說如果濫俗還不如不賞。比如當初的江閣老,他得過皇上一幅字,便是‘心如鐵石’。說堂堂首輔心如鐵石,這大概也就是皇上了……咳咳,沒法說沒法說。”
張琛卻顧不得去聽吳閣老這賣弄,他咀嚼著夫唱婦隨四個字,越琢磨越覺得這四個字恰是對夫妻的最好褒獎。什麼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真要是每天這麼謹守禮數地過日子,那豈不是要悶死煩死?相形之下,夫妻二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這才是真正的和美!
而張壽猜中了皇帝的賜字,吳閣老又解釋過了,四皇子眼睛骨碌碌一轉,卻又上前死纏爛打,問張壽是否能想到日後皇帝在他和朱瑩婚禮上賜什麼字。
對於熊孩子的這種要命問題,張壽當然是答非所問,完全不接這一茬。就皇帝那喜歡戲耍人的性格,保不準是他說什麼,人就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他現在誇下海口,皇帝回頭就敢賜一幅畫,水墨山水的底子,再加上一株工筆富貴牡丹……當今天子絕對做得出來!
不多時,拜謝聖恩的陸三郎,這才喜上眉梢地回來。但比他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那一幅卷軸。他腳下生風地上來先和張壽打過招呼,隨即又和諸位老大人頷首為禮,隨即就眉開眼笑地說:“我先把東西送回房去供著,姑且告退一會兒,各位還請儘興!”
見人撂下這話就走,張琛不禁悻悻嘀咕道:“哪來的儘興,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儘興的也就是你吧!”
“你要是羨慕,抓緊不就行了!”四皇子耳尖,此時順口接了一句,等到挨了張壽一記眼刀,他吐了吐舌頭回到原位,卻是又開始大吃大嚼了。
而張壽剛剛該說的都說了,此時也不會繼續越俎代庖,連秦國公張川那教子的職責也一塊包攬,當下就笑眯眯地回到首席,繼續陪吳閣老談天說地。就今天在陸家的這番近距離接觸,他隻覺得自己對吳閣老的了解進展了一大截。
從前隻當人是隻知道附和天子的應聲蟲一枚,現在他知道了,吳閣老那言語,那分寸,樣樣全都掌握得絕妙,而且說起話來妙語連珠,字字句句都能搔到你癢處,可人在更多時候卻偏偏隻愛用那種很粗俗的奉承來表達,把那七巧玲瓏心都藏在深處。
當入夜時分喜宴將散,包括吳閣老在內那些地位較高的客人一個個告辭離去,陸綰親自送到門口時,仍在主桌首席未曾走的張壽就聽到背後傳來了阿六那熟悉的聲音:“少爺,人抓到了,是一個禦前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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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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