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發少年正在心裡琢磨著怎麼才能用上鵝毛筆,卻突然覺得背後有一股陰風刮過。最擅長應付突襲的他瞬間腰杆挺得筆直,用極其彆扭的姿勢抓著手中的筆專心致誌地寫字,果然,下一刻他就察覺到有人一屁股坐在了他旁邊的椅子上,蹺腳看著講台上奮筆疾書的張壽。
斜睨了那人一眼,見人留著小胡子,看上去約摸四十左右的樣子,那表情閒適自在,就仿佛不是什麼貿然闖入的人士,而是本來就應該在這聽課的學生,金發少年不禁心中一動,隨即乾脆放下了筆。
他側頭看向了對方,見人注意到了自己的視線,坦然直視了過來,他就小聲問道:“大叔,你看得懂嗎?”
這字正腔圓的大叔兩個字叫得爽脆,以至於他就隻見對麵這中年大叔愣了好半晌,隨即竟是饒有興致地湊了過來:“那你又看得懂嗎?”
自己的問題被原封不動地打了回來,金發少年隻是微微一愣,隨即就用船上和人學來的手勢比劃了一下,大拇指和拇指之間留著一丁點空隙,坦然說道:“一點點。”
他這話音剛落,就發現對麵的中年人笑了。雖說對方已經不是年輕人了,可他不得不承認,這位中年大叔笑起來的時候,竟是相當帥氣——儘管西方人和東方人的審美完全不同,但自從到了東方,他見了很多很多人,自然而然就接受了這裡的主流審美觀點。
然而,對方的回答卻讓他這剛剛建立起來的好印象完全崩塌了。因為這個不請而入的中年人竟是抱著雙手,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傲慢口氣說:“我當然都看得懂。”
金發少年哂然一笑,那眼神中頓時充滿著鄙視。
雖然他在這九章堂才呆了沒幾天,而因為缺乏基礎以及語言不能完全溝通的關係,他能看懂聽懂的也就是一點皮毛,而張壽慷慨借給他的教材,他也因為那一個個方塊字而疑為天書,頭痛欲裂,反而那些圖形看得他眉飛色舞,可是……
可是他已經在厚著臉皮四處結交打探的過程中得知,在這裡進修的學生都是考進來的,全都是在這方麵極有天賦的人才!
而九章堂的考核標準非常嚴格,根本沒人遲到早退,這個他第一次見的大叔絕對不可能是九章堂的,既然如此,人怎麼可能都看得懂?
被人鄙視,而且還是被一個番邦少年鄙視,此時又見人乾脆輕哼一聲彆過頭去,隨即又繼續和那一杆毛筆較勁,歪歪斜斜地做著課堂筆錄,皇帝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相當有趣。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寬容大度,而是他剛剛在半山堂聽了那認真卻不專業的推演之後,著實是哭笑不得,此時遇到一個認真過度卻顯然水平不夠的異邦小子,忍不住想逗一逗而已。
因此,他看了一眼仿佛沒有聽到自己二人談話的張壽,以及滿座都在聚精會神記筆記的學生們,突然輕舒猿臂,隨手把那金發小子握著的筆給搶了。這還不算,在對方目瞪口呆看過來之際,他竟是又把人麵前的一遝紙也給搶了。
緊跟著,在對方那氣憤的目光注視下,他卻隨手在紙上勾勒了圖形,又開始正兒八經地解題。麵對這樣匪夷所思的情形,彆說那金發小子目瞪口呆,就連外頭沒有跟進來的陳永壽都是瞠目結舌。
和一個番邦小子如此胡鬨……皇帝這是想乾什麼嗎?
而金發少年最初被人搶去紙筆時還有些羞怒,可眼看對方煞有介事地寫寫畫畫,他就乾脆虎著臉站起身來到人身旁死死盯著,一副我看你想怎麼糊弄的表情。然而,須臾看對方寫了七八行字,他的臉色就漸漸變了。
以他現在掌握的知識,看不出對方寫得到底對不對,但因為一直都在拚命看黑板的關係,所以他能看出,這和那位張學士寫的解題過程好像如出一轍。可對方埋頭寫的時候,卻壓根連頭都沒有抬,很顯然並不是照抄一氣。
雖說這也可能是對方剛剛蹺足而坐看熱鬨的時候,把那位張學士的解題過程都記了下來,可如果是這麼看一看就能記下來,至少說明對方剛剛回答自己說能看懂並不是在說大話。
這下子,金發少年的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他神情複雜地看著對方寫下那一連串複雜而優美的公式符號,等到對方最終頓了一頓後放下筆,他這才小聲說道:“原來大叔你很強。”
皇帝正在掏耳朵,打算洗耳恭聽一旁這金發少年的讚美,可乍然聽到這一句你很強的時候,他還是不由得呆了一呆。
這種表達方式怎麼就這麼怪呢?感覺這不是在稱讚他的算學功底和能力,而是在稱讚他很能打似的……算了算了,既然是褒獎,他就大大方方全盤收下了!
皇帝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就這麼把紙筆重新還給了金發少年,見人拿著紙拚命地看著他那些解題過程,他就好整以暇地往前看去。當發現有學生悄悄回頭,當看見他時就慌忙扭頭,幾乎把腦袋埋到課桌裡,他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可緊跟著就聽到上頭張壽發話了。
“上課期間,請閒雜人等保持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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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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