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於淳聽到宋靈淑來了,扔下手中的案卷,快步迎了上去。
“本想讓人明日去尋你,沒成想你今日還會來……”
“鄭柞說了什麼?”她昨日與莊於淳交代,如果鄭柞願意主動說林禕的消息,就讓人來找她。
現在計劃有變,她明日就要離開西京,沒功夫等鄭柞情不情願,務必今日就要逼他開口。
莊於淳看一眼跟在旁邊的薛綺,雙眉一挑,猜到她們是剛從宮裡出來,“鄭柞要見你,應該是願意開口了。”
地牢內,鄭柞呆呆坐在地上,陽光透過縫隙映在他的臉上,朦朦朧朧一片,不知在想什麼。
聽到牢門外有動靜,鄭柞轉頭看去,臉上急切了幾分,“我知道一些林禕的事,不過是十年前的……不知姑娘能否做主,允許我回家一趟,我想看看我的家人……”
宋靈淑一如昨日那般,直接踏進了牢內,打量了鄭柞神色,才算相信他是自己願意說出林禕的事。
“可以,將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我會向大理寺提出將你帶走。”
鄭柞得到肯定的答複,迅速起身,對著宋靈淑鄭重行了一禮,清了嗓子緩緩道:“我曾聽林禕提起過他的表兄,隻知姓袁,具體名字不清楚,這個姓氏在蒲州並不多見,所以記了下來……他那次和人吵架,被逼急眼了,才說出他表兄是齊王身邊的親信。”
“我們當時都不相信,以為林禕隻是隨口吹噓,那人便故意拿話激林禕。林禕便邀我們去酒館,想將他表兄引見給我們,誰知他表兄並未親自來,隻派了一個手下過來訓斥,我聽那手下提到袁副使……”
聽完鄭柞的話,宋靈淑頓時恍然大悟,難怪並非大家族出身的林禕,能這麼快進入河南府任司直。
跟在齊王身邊姓袁的人,隻有袁慶與袁複兩兄弟。在江州時,袁慶被她在柏崖山抓住之後,袁家被判滿門抄斬,袁複不所知蹤,被刑部下令緝拿。
“你說的消息這個很重要,林禕還有沒有說過彆的?”
鄭柞臉上浮現幾分喜色,接著道:“那次之後,我們幾人才相信林禕背後也有不小的關係,隻是林禕突然又變得諱莫如深。有一日,江州突遇洪災,朝中派了人去江州救災,林禕一臉神秘地說,江州的洪澇不會好,他表兄也去了江州,對江州的情形十分清楚。”
“今年江州的事傳來,我才想起林禕當年的話,不知這是否有關係……”
宋靈淑淡淡點頭:“算有點關係,我大概知道他話中的意思,還有彆的嗎?”
鄭柞神色微滯,思索了片刻,“當年在書院時,林禕的家人就已經給他訂下了一門親事,是江南一戶姓甘的人家,但他不喜歡提及此事,隻說是他外祖家給他找的,那個甘家的姑娘比他大三歲。”
宋靈淑雙眸微亮,忙問:“他可曾說過甘家在江南何處?”
“好像……好像是在蘇州,具體何處林禕沒說。”
鄭柞微仰著頭思索,片刻後,期期艾艾看向宋靈淑,“我暫時想起來的隻有這些……不知姑娘可滿意……”
宋靈淑見他確實隻知道這些,點了點頭道:“明日我要去蒲州尋人,你與我同行,到了蒲州,帶我們去林禕的家中探查一番。”
“任憑姑娘安排,隻不過……四年前,林禕離開河南府後,他的家人也不知搬去了何處,怕是找不出什麼線索。”
“無妨,去了再找人詢問!”她揮手作答。
鄭柞聽到這話,整個人陡然變得輕鬆,如同從死氣沉沉的沼澤中爬了上來,臉上神色不複之前的陰晦頹喪。
一夕暉光像從萬丈青空之上,直直垂入深淵,照亮了深淵那不堪的汙穢,也慢慢點亮了他不見絲毫天光的前路。
映照在光亮下的臉,像染上一層鮮活之氣,他笑著再次朝宋靈淑行禮道謝。
……
出了牢房,薛綺挨著宋靈淑,好奇地小聲問道:“那書生所說的袁副使,應該就是袁複吧,沒想到那個林禕背後竟有這層關係……這算不算證實了齊王就是幕後主使?”
宋靈淑頓時笑了,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邁步出了地牢。薛綺一臉莫名,快步跟上去追問。
是與不是又如何,就算抓住了袁複,想憑借此人就能定齊王的謀逆之罪?
她也是如今才看明白,無論是什麼真理,曆來掌握在擁有權力的人手中,其他都是虛妄。
要定齊王之罪,就要先分化他手中的兵力,借此削弱他對大虞的掌控力。隻有這樣,才能徹底湮滅齊王搶奪帝位的想法。
大理寺內堂。
宋靈淑複述完鄭柞的話,蘇彥摸著短須陷入沉思,麵上變得越來越冷肅。
她知蘇廷尉已經從鄭柞的話中,明白林禕早在多年前就投靠了齊王。從曆朝曆代的過往來論,若此次能抓到林禕和袁複,就能揭示齊王謀逆的事實,再派兵剿滅齊王的勢力。
隻不過,以如今朝中的情形,並不能如此行事。兩邊已經如同像繃緊的弦,妄動的那方隻會成為棋輸一招。
她明白,主動權從來不在他們這邊。從今年年初起,他們一直被動接招,如今水匪之亂也是被動而行。
但被動並不意味著沒有先手的機會……她會找到辦法的……
蘇彥抬眸看著宋靈淑穩如泰山,絲毫沒有因得到重要線索而急功近利,眼中流露出了幾分賞識。
“鄭柞便交給你了,如果他能協助你抓到林禕,以及沿海水匪的頭目,本府還可以向上奏報,讓他將功折罪,免於流放之刑。”
宋靈淑頓時驚訝,微笑拜謝。
鄭柞是馮衍案的幫凶,雖他是因為有所求,才會跟在蘇保衡的手下作惡,還試圖利用掛穗陷害徐仲學,此罪原無可辯駁。
但這一切的起因,又因黃主事在暗中舞弊所致。
她思及此,覺得鄭柞的一生如同一場戲,從年少成名眾星捧月,到聲名狼藉為虎作倀,在功名儘失後,才知多年來的屢次落榜,皆是人為所致。
現在,她越來越好奇,當年那起蒲州的案子,真凶到底是誰?林禕在其中扮演著什麼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