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心性堅韌的人,越容易被這不設防的柔軟打動。
沈莊安靜凝視著信紙上被雨水暈開的字跡,仿佛要通過那些模糊的墨跡,看進一個人的內心。
看著這樣的沈莊,薑花衫不禁慶幸自己沒有先入為主地將沈鈞定位成壞人,否則,爺爺這輩子,可能就又要錯過這封信了。
從眼前的種種跡象推斷,上一世爺爺很可能也發現了沈航是叛徒。也正是因此,爺爺和沈鈞之間產生了難以彌補的誤會。
而這封信,恰恰說明了沈鈞非常在意爺爺的。
或許爺爺當時生了不好的念頭誤會了沈鈞,而沈鈞以死明誌,也給爺爺留下了畢生的遺憾。
這正好也解釋了為什麼,上一世爺爺明知老宅的族人頑固不化,卻仍然選擇包容他們的原因。
因為他心中有愧。
薑花衫猶豫片刻,輕輕上前碰了碰沈莊的胳膊,“爺爺。”
沈莊恍然回神,目光瞬間聚焦在薑花衫臉上。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薑花衫展顏一笑,語氣輕快:“爺爺,您園子裡的小花都發芽了,該高興才是呀。”
“您以前總教我,花開得不好,不能怪花,要怪養花的人……可是爺爺,您忘了嗎?如果那本來就是一棵樹、一株草,就算您天天施肥澆水,它也不會開出花來的。花之所以能綻放,除了陽光、土壤和肥料之外,最重要的是——它的本質就是花啊。”
“您不能因為一棵樹不開花,就否定自己養花的能力。老話說得好,發現問題要多從彆人身上找原因,千萬彆自己內耗。”
沈莊看著薑花衫一本正經胡說的模樣,不禁莞爾:“哪個老話是這麼說的?”
心魔往往隻在一念之間。沈莊活了大半輩子這麼淺顯的道理怎麼會不懂?但從薑花衫口中說出,冥冥之中好似命運給予他的饋贈。
就像手中這封信,差一點,他就永遠錯過了。
沈莊目光溫和,輕輕地摸了摸薑花衫被雨淋濕的亂發,溫聲道:“爺爺沒事了,回去洗個熱水澡,彆著涼了。”說著抬眼望向廳外的沈嬌。
沈嬌會意,快步上前攬住薑花衫:“走吧。”
薑花衫仍不放心地回頭看向沈莊,老人朝她揮揮手:“回去吧。”
見狀,薑花衫隻好轉身隨沈嬌向門廳走去。與沈蘭曦擦肩而過時,兩人的目光不經意相撞。
沒等沈蘭曦回過神,薑花衫假裝不經意地踢了下他的小腿。
“還愣著乾什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沈嬌的眼皮跳了跳。
她離得近,將薑花衫的小動作儘收眼底,為避免薑花衫把沈蘭曦得罪得太狠,沈嬌趕緊把人拉了出去。
沈蘭曦側身目送薑花衫離去,卻見她被沈嬌推著往前走時,還不忘回頭對他揮了揮拳頭。
“……”
沈蘭曦沉默片刻,忽視發酸的小腿,主動走向沈莊。
“爺爺,”他語調平緩,“堂伯公的信,能給我看看嗎?”
沈莊此時已經平複了情緒,點了點頭,將手中的信遞了過去。
沈蘭曦雙手接過,仔細地閱讀著每一個字,目光在那被雨水暈開的字跡上流連良久,這才鄭重地將信折好,奉還給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