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彆墅裡的燈早熄得差不多,隻剩客房那盞兔子小夜燈還亮著,暖黃的光透過薄窗簾,在地板上投出團軟乎乎的光暈,像塊化了一半的麥芽糖。
顧逸晨卻還沒睡著。
他仰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枕頭被他翻來覆去揉得皺巴巴,耳邊淨是樓下小黑偶爾的輕鼾聲,還有自己“咚咚”的心跳——明明林熙言就在隔壁客房,隔著不過兩扇門,偏生中間像隔了道坎,想得慌,又不敢真鬨出動靜。他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影子,指尖無意識摳著被角,心裡頭還打著小鼓:萬一熙言哥正睡得沉,被他擾了清靜該多不好?可轉念又想起先前在淩雲關,兩人擠在獵戶的小茅屋裡,床窄得翻身都怕掉下去,卻能挨得緊緊的,林熙言的頭發蹭著他的下巴,呼吸暖乎乎拂在頸窩,倒比現在這寬寬的大床踏實多了。
“就去看一眼。”顧逸晨嘀咕著坐起來,腳剛沾地又頓住,怕吵醒樓下的父母,又怕驚著客房裡的人,磨蹭半天,還是抱起床頭的枕頭——枕頭上好像還留著點林熙言身上的洗衣液香,是淡淡的草木味,他揣著枕頭,輕手輕腳往門口挪,活像隻偷腥的貓,路過走廊時還特意放輕了腳跟,生怕木地板發出半點聲響。
走廊裡靜悄悄的,月光從樓梯口的窗欞漏進來,在地板上劃道銀白的痕。他走到客房門口,手懸在門板上半天不敢敲,先悄悄往門縫裡瞟了眼,見裡頭小夜燈的暖光還亮著,才敢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裡頭沒動靜,隻有洛千羽含糊的夢話,隱約是“藕盒”“芝麻”之類的。他這才鬆了口氣,屈起指節輕輕叩了叩門板,聲兒輕得像風刮過樹葉:“叩叩。”
門內的林熙言正給洛千羽掖被角。洛千羽早把自己蜷成一團,腦袋歪在他胳膊上,手裡攥著的兔子玩偶滑到了腰邊,呼吸勻勻的,剛還嘟囔句“藕盒要帶芝麻的”。林熙言聽著那軟乎乎的夢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傍晚這小不點還扒著顧母的灶台,仰著小臉說“要撒滿滿一把芝麻才香”,此刻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他指尖輕輕蹭了蹭洛千羽亂翹的發梢,剛要把被角往他下巴底下塞,就聽見門外那聲極輕的叩門聲。
他愣了愣,躡手躡腳下了床,走到門邊拉開條縫——就見顧逸晨抱著個枕頭站在那兒,頭發睡得亂蓬蓬的,額前碎發垂著,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很,像隻找不著窩的大狗,見門開了,聲音壓得快貼在嗓子眼:“我那屋床涼,”他指了指自己房間方向,又指了指客房裡,指尖還緊張地摳著枕頭邊,“就睡床邊,不擠你們。”
林熙言沒忍住彎了嘴角,往屋裡瞥了眼熟睡的洛千羽,側身讓他進來。顧逸晨踮著腳溜進來,剛把枕頭往床邊放,就被林熙言拽了把——林熙言直接把人往床內側推了推,自己挨著洛千羽躺下,低聲道:“睡吧,彆亂動驚著他。”
顧逸晨眼睛“唰”地亮了,輕手輕腳躺好,被子隻敢蓋到腰,生怕胳膊肘碰著洛千羽,卻悄悄往林熙言那邊挪了挪,胳膊虛虛搭在他腰邊。林熙言沒躲,反而在被子下伸過手,指尖先碰了碰他的手腕——顧逸晨腕上有道淺疤,是去年獵野豬時被樹枝劃的,林熙言當時還給他敷過藥,此刻指尖輕輕蹭過疤邊,才勾住他的手指。
顧逸晨渾身一僵,隨即反握住他的手,掌心暖得發燙,連呼吸都放輕了,像怕驚散了這偷來的暖。
沒一會兒,洛千羽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往林熙言懷裡拱,嘴裡嘟囔著“熙言哥,兔子掉了”。林熙言抬手拍著他的背哄,顧逸晨在旁邊僵成了石頭,連大氣都不敢喘,直到洛千羽又沉沉睡去,才敢湊到林熙言耳邊,用氣音說:“還是跟你睡踏實。”林熙言沒應聲,卻往他那邊靠了靠,肩膀抵著肩膀,嘴角彎著沒放下來。
天剛蒙蒙亮,樓下先飄起了香——顧母記著蘇瓊宇的念叨,早蹲在灶台前炸藕盒,油星“滋滋”跳,裹著麵粉的藕盒沉在油裡,漸漸浮起金黃的邊,香得能勾人魂。蘇瓊宇是被這香味拽醒的,趿著鞋就往樓下衝,剛到樓梯口,“咚”地撞上個黑影。
“噓——”黑影抬手捂他嘴,是顧逸晨,頭發還亂著,眼尾帶著點沒睡夠的紅,見是他,手往客房方向指了指,腳步輕得像貓,正往那邊挪。蘇瓊宇撓了撓頭,沒琢磨透這大清早的湊客房門口乾啥,先被廚房的香味勾走了,扒著廚房門框喊:“嬸子!藕盒!”
顧母正把炸好的藕盒往盤子裡擺,金黃金黃的還冒熱氣,見他來,抬手拍開他要抓藕盒的手:“洗手去!給熙言和千羽留了帶芝麻的,晨晨那小子昨晚準沒睡好,也給他留倆大的。”
正說著,客房門“哢嗒”開了。洛千羽揉著眼睛出來,頭發亂得像草窩,看見顧逸晨跟在林熙言身後,還納悶:“逸晨哥,你咋在我們屋呀?”
顧逸晨臉“騰”地紅了,剛要找借口,林熙言先開了口,聲音還帶點剛醒的軟:“他半夜聽見你說夢話要藕盒,過來看看。”他手裡還攥著那個兔子玩偶——夜裡洛千羽翻身壓著,玩偶掉在了他腳邊,剛順手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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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千羽信了,立刻把玩偶往懷裡一抱,拽著顧逸晨往廚房跑:“逸晨哥你聞!嬸子真炸藕盒了!”顧逸晨被他拽著走,回頭衝林熙言笑,眼裡的甜快溢出來。林熙言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耳尖紅得透透的,指尖捏了捏玩偶的軟毛。
“醒啦?”顧母端著牛奶出來,見林熙言站在樓梯口,笑著往他手裡塞,“快進來,剛溫的。”又瞥了眼顧逸晨——那小子正趁洛千羽不注意,偷偷往盤子裡挑帶芝麻的藕盒,忙敲了下他的手背,“彆淨挑好的!給千羽留兩個!多大了還跟孩子搶,跟你小時候搶熙言手裡的糖似的。”
顧逸晨悻悻縮回手,指尖卻順勢捏了捏林熙言的衣角,快得像無意。林熙言低頭時,正看見他指尖沾著點藕盒的麵渣,抬手輕輕幫他撣掉,顧逸晨順勢往他手邊湊了湊,眼尾的紅還沒褪,嘴角先翹了。
“喲,熙言哥這是……帶‘戰利品’出來了?”顧逸晨瞥見他先前攥著的兔子玩偶,故意拉長了調子。
林熙言耳尖一熱,把玩偶塞回剛跟過來的洛千羽懷裡,往灶台瞥了瞥岔開話:“阿姨的藕盒聞著比昨晚的還香。”
顧逸晨卻沒放他走,湊過去站在他身邊,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眼下的淡青——夜裡顧逸晨躺著沒敢動,倒把林熙言熬得沒睡安穩,眼下泛著點淺青。“沒睡好?”他聲音放低了些,帶著點心疼。
“還好。”林熙言往後躲了躲。
“還好?”顧逸晨故意逗他,聲音壓得隻有兩人能聽見,“比起藕盒,我倒想知道——某人昨晚跟小不點睡,是不是比跟我睡踏實?”
這話剛落,顧母端著盤子從灶台後轉出來,正好聽見,笑著敲了下顧逸晨的背:“多大了還吃孩子的醋?快洗手去!”
顧逸晨悻悻應著,走時卻衝林熙言眨了下眼,口型無聲:“等會兒跟你算。”
林熙言看著他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裡溫溫的牛奶杯,指尖蹭過杯壁,暖得很——那點藏在委屈裡的甜,倒比灶上滋滋響的藕盒,還黏人幾分。洛千羽在旁邊抱著兔子玩偶,小口啃著剛拿到的藕盒,脆生生的“哢嚓”聲裡,晨光正透過窗戶漫進來,落在每個人身上,軟乎乎的。
這時樓梯口傳來輕響,是顧父醒了。他穿了件淺灰的棉襯衫,袖口規規矩矩卷到小臂,手裡捏著搭在臂彎的西裝外套,大概是剛洗漱完,鬢角的碎發還帶著點濕意,腳步放得輕,怕吵著屋裡的人,卻還是被顧母瞥見了。
“醒啦?”顧母往灶裡添了把柴,抬頭衝他笑,“早飯在蒸屜裡溫著,剛熱的豆漿也在灶上。”
顧父應了聲,先走到廚房門口看了眼,見幾個孩子圍著桌子湊得熱鬨,洛千羽手裡捏著半個藕盒,嘴角沾著點麵粉,正仰著頭跟蘇瓊宇說什麼,眼睛亮晶晶的。他忍不住放柔了聲音,抬手揉了揉洛千羽的頭發:“千羽早啊,昨晚睡得好?”
洛千羽被揉得晃了晃腦袋,忙把嘴裡的藕盒咽下去,脆生生應:“顧叔叔早!睡得好!熙言哥還幫我撿兔子玩偶了!”說著把懷裡的兔子舉了舉。
顧父笑著點頭,又轉向林熙言,目光溫和:“熙言也早,住得還習慣?要是缺什麼就跟叔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