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的母親和妹妹。他用手勢請求。
獨居者依然用他那缺乏情緒反應的臉望著劄。他很快重新關上房門。
劄開始踹門。
房門倒塌以前,那獨居者提著一個籃子出來。在籃中放著一個裝昆蟲的瓶子,一大束纏繞聲線管的紅色肉線,幾把白紙折成的刀與細管。
醫師拿著這些去了劄的家裡。當他走進屋內時,孕婦痛苦的嚎叫很快便消減了。又過了一會兒,嬰兒發出尖銳的哭喊。醫師帶著沾血的手和提籃走出房間。他的紙工具一塵不染,而瓶中的蛾蟲瀕死般痛苦地抽搐著。
醫師所展現的高明技藝令得知這件事的人都感到驚歎。他們稱讚他,認為他確然是研究生命問題的專家。許多人在預定的生產日前拜訪他,希望能讓他提前去檢查情況。
醫師總是閉門不出。儘管如此,人們開始對他表示尊敬。他們也帶著非醫學的問題請教他,譬如如何叫牲畜聽話,或是增加發現礦物的運氣。一旦醫師開了門,他的建議總是有所作用。隻有一次他被問起如何追求愛情,醫師審視對方,隨後關上門扉,再也沒有為此人打開過。
劄更常去醫師的家中。他已開始學習聲線管的製作,且也時常將多餘的材料贈給對方。劄的妹妹對於那簡陋的屋舍更有興趣。她終日前來,用手勢和瓶中的蛾蟲玩耍,直到它逐漸老死。
在他學習聲線管製作的第二年,搜集者的戰車終於又來拜訪。他們來的時機向來很隨意,但是此前很少間隔的這樣久,而且數量也比記憶中的任何一次多。人們再度警覺起來,望著戰車飛向山地。
什麼也沒發生。沒有巨響,或是其他任何異常的征兆。搜集者們的戰車同樣沒有回來,人們篤定他們是繞了遠路。
等風頭結束後,劄仍然去醫師家中探望。日漸衰老的醫師給他開門,桌邊燈罩裡有幾隻新的蛾蟲,也和先前的一樣服從手勢。劄的妹妹和它們逗玩,醫師坐在他的位置上,漠不關心地折疊白紙。他沒有顯露出一點關懷,但是當劄的妹妹與另一位住得很遠的男人建立新家時,還有劄的妻子生下孩子時,他都參與了慶祝的宴會。
宴會結束時,劄又去了醫師的家中。這時醫師已變得很老。他原本就比劄的父親更老一些。
劄請醫師從那獨居之屋中搬離,來到他的家裡,或是在他家近處另建一間屋子。因為醫師已然非常老了,無法承擔獨自生活的負擔。獨居之屋裡不曾有過女主人,因此劄願意幫他度過一個不那麼孤獨的晚年。
醫師拒絕了。他告訴劄自己將進行一次長途旅行。他將對整個世界進行考察,以此做出一個重要決定。
劄很不讚成他的計劃。因為無論醫師的決定有多重要,他的身體已無法負擔艱辛的跋涉。老人應當待在有人看顧的地方。
醫師笑了。平靜的眼神裡帶著一種狡黠。
第二天,醫師病倒在屋中。他的身軀燙得可怕,臉色卻灰敗得像黃粉石。劄停下工作去陪伴他,用融化的冰塊給他降溫。但是一切都是徒勞,不出兩個歇作日,病情已惡化得無可挽回。
在最後的時刻裡,劄握著醫師冰冷粗糙的雙手。他忍不住痛哭,像是真的失去了父親。醫師躺在地毯上,請他打開桌上的木盒,從中取出一枝造型奇特的金屬雕像。他讓劄把那枝陌生的、如同老化後的水浮草雕像放在自己手中,末端的花瓣落在胸前。
去關上燈吧。醫師用最後的手勢告訴他。
劄走去了。等他回來時,地毯上躺著一具屍體。他用手摸索著,在黑暗中碰到了醫師寒冷的臉,那帶著笑容的唇角,還有沾滿了鬢發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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