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或有自命不凡的嫌疑,但我想尚且在事實之內。我們在這座城市裡具備特權,先生。”
李理沉吟了一會兒,然後繼續說道:“現在或許是個合適的時機,我想你也應當有權獲知此事。周雨先生,我,以及在你出現以前的周妤女士,我們兩個與紅森區管理者相同,都是‘領主’。在被食土者占領以前,周妤女士的管理區域正是新月路以西的區域。我想此事你或多或少已有所察覺。”
確如李理所說,聽到她的話後,周雨沒有太多驚訝的感覺。這簡直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既然周妤在錄音中和李理那樣關係密切,可以肯定她了解李理作為“領主”的事情,兩人能夠彼此接觸、合作,最為合理的解釋即是有著相同的身份角色。
“換句話說,隻要是領主就不會受這裡的現象影響嗎?”
“這是無法確定的。儘管我們不會因火車進入河道而暫停,但若將手伸出窗外,結果依舊難以預料。我不建議你采取任何冒險行為。”
遵循她的建議,周雨沒有再把窗戶打開,隻是做在窗邊,觀察外麵的景象。此時的火車如同鑽入了山體隧道之內,外側是純粹的漆黑。唯獨當周雨看向上方時,能夠發現散發微光的水麵在輕輕蕩漾。
澄淨的水體裡似乎沒有浮藻與雜質,就連魚類也不曾看見。起初,如同極光天幕的水麵隻比車頂高處一點,過去數分鐘後,已經徹底達到了高不可攀的程度。
火車還在繼續深潛。“身處水中”的感覺變得十分淡薄,更像是穿行在一片群星已然溶解的夜空下。
這時與他們同乘的老人依舊一動不動,保持著原先的笑臉。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去,定然會把他當成一座栩栩如生的蠟像。
回頭看到這一幕時,周雨產生了奇怪的念頭。他竟然覺得老人此刻的樣子具備著某種美感。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老人的外表,絕對不能以“美”來形容。他具備一切被時光拋棄的衰老者的特性,因為皮膚鬆垮而產生的皺紋,以老人斑和厚繭為裝飾的黝黑皮膚。
但是,當他停止了一切變化,精準刻寫著人類某一靜止時刻的感情與狀態時,他陡然間似乎變成了某種藝術品。若以活人為基準,暮年的軀體實在無可觀賞,但是一旦定位於雕像,似乎主體的美醜便無關緊要,僅僅因為完美逼真的“模仿”,便使木石頑物具備了美的直觀感受。如此一來,那美感的來源就像是“模仿”這一行為本身似的。
注視老人時,周雨的思緒就這樣漫無邊際的漂浮著。不知過去多久,傾斜的火車改變了朝向,開始產生一種上坡的感覺。
“我們快到了。”李理說。
如同星空溶解的水麵在一點點下落。當水位降至窗台以下後,周雨打開窗戶,伸出頭眺望外麵的景象。
火車後方橫著一條寬闊的河流。河水在月色下急遽地奔騰著,不知要去向何方。軌道就那樣直接從河內延伸出來,足以令所有的水底隧道工程師瞠目結舌。
他轉過頭看向列車前方。
先前尚在遙遠處的山坳燈火,此刻已位於兩人的正前方向。那在時光之河後方的城市,看起來竟然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廣播裡傳來了機械感極為明顯的女音。直到這時,周雨一下子想起他從來也沒見過這列火車上的工作人員。就連列車發車時,從廣播內傳來的都是生硬感明顯的合成語音。那不像是火車裡的廣播,而像是地鐵的自動播報。
那機械的聲音反複向車廂內宣告:
“終點站籠城就要到了。請全體乘客準備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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