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艇的引擎熄滅,四周陷入絕對的死寂。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金屬墳場,而是一座懸浮在宇宙中的城市幻影。
無數破碎的建築、扭曲的街道、無聲的廣場,像一幅被撕碎後又勉強拚湊起來的立體畫,由無數細小的光點構成,隨著一種不可見的節律,在真空中緩慢地起伏,仿佛在呼吸。
繁星的指尖懸停在火種晶體的接口上,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從晶體內部傳來。
這片所謂的“遺跡群”,根本不是物理實體,而是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意識殘片聚合體。
她深吸一口氣,下達了對接指令。
數據流如冰冷的洪流瞬間灌入她的神經中樞,但湧來的並非預想中的坐標或情報,而是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
視野被染成刺目的血紅,警報聲尖銳地撕裂耳膜。
她發現自己跪在冰冷的金屬甲板上,懷裡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
那女人的呼吸微弱,胸口一枚銀色的徽章卻異常清晰。
繁星的目光被死死釘在徽章上,那上麵刻著一行字:歐米伽計劃倫理監督組。
“媽媽……”一個陌生的、屬於她自己的聲音從喉嚨裡擠出,帶著撕心裂肺的絕望。
她看著懷中女人的臉,那張臉既熟悉又陌生,正努力對她微笑,口型似乎在說些什麼,但她一個字也聽不見。
嗡的一聲,記憶被強行切斷。
繁星猛地向後仰倒,撞在駕駛座上,額頭布滿冷汗。
她不是在救援,她是被救援的那個。
她不是天生的戰士,甚至可能……不是自然出生的人類。
那個女人,那個被稱為“媽媽”的監督組成員,臨死前看的不是敵人,而是她。
那種眼神,不是愛,是審視,是對一件作品最後的評估。
我是什麼?
一個被選中的容器?
一個承載著彆人期望的軀殼?
繁星蜷縮在座位上,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與此同時,在墳場的另一端,洛羽塵的身體正在無數戰艦殘骸間悄然凝聚。
借助“回聲井”的增幅,他將自己對羅賓那份灼熱的情感投射出去,與這片空間中殘留的無數情感碎片產生共振,暫時構築出一具不穩定的實體。
他踉蹌地站上一艘巡洋艦鏽跡斑斑的指揮台,腳下的金屬因能量的侵蝕而發出呻吟。
這是他用火種能量換來的短暫“降臨”,每一秒都在消耗著他的核心。
他沒有時間猶豫,將手掌按在滿是裂紋的主控屏上。
最後一絲火種能量如遊蛇般竄入,點亮了屏幕。
他迅速調取艦船日誌,繞過層層加密,最終鎖定了一段被標記為最高機密的影像資料。
影像開始播放。
畫麵中,是一個身穿白袍的研究員,正對著鏡頭彙報。
“情感模板迭代測試,第437次。”研究員的聲音毫無波瀾,“原型:羅賓。情感特征:忠誠、犧牲、無條件的愛。意識已清除,數據特征已固化,準備注入新的容器。”
畫麵切換,一個又一個“羅賓”出現在屏幕上,她們擁有不同的麵容、不同的身份,但望向某個未知方向的眼神,都帶著如出一轍的、被精心設計好的深情。
洛羽塵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幾乎停止跳動。
四百三十七次……他為之奮不顧身的愛人,隻是一個被反複使用的情感程序。
影像的最後,畫麵定格在一張泛黃的舊照片上。
一個有著燦爛笑容的年輕女子,她的名字標注在下方:艾德琳。
旁邊一行小字刺痛了洛羽塵的眼睛:“最初原型。係統誤差源頭。”
羅賓不是第一個,甚至不是最後一個。
她們都是艾德琳的影子,一個被係統不斷複製、粘貼,用以測試情感穩定性的數據幽靈。
而他,洛羽塵,就是那個被選中的測試目標。
他的反抗,他的詩歌,他的一切,都隻是這場龐大實驗的一部分。
切爾茜的眉頭緊鎖,分析儀上的波形圖讓她感到一陣不安。
墳場的能量場並非雜亂無章,其整體波動頻率,與人類深度思考或冥想時的α腦波高度吻合。
更詭異的是,這種波動正呈周期性增強,仿佛一個沉睡的巨人,正在緩緩蘇醒。
“這不像能量場,這像一個大腦。”她喃喃自語。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她腦中成型。
她調取出一首洛羽塵寫給羅賓、卻從未發表過的詩,將其編碼成一段特定的能量脈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