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潮退去,像退潮後的沙灘,留下一片狼藉,也帶走了母碑主控鏈最後的掙紮。
靜默清洗是停了,宇宙安靜得能聽見針掉在青銅齒輪上的聲音——如果真有針的話。
小滿還跪在那裡,小小的身軀像一株風中搖曳的幼苗,倔強地撐著。
她的手死死按著神棺印記,那玩意兒像個烙鐵一樣,把她的指尖都燙得滲出血珠,順著斑駁的接口流淌。
“我不是要你們都回來…”她的聲音在顫抖,帶著哭腔,卻又努力地保持清晰,像是怕被人聽不清似的,每個字都帶著回音,“…我隻是…不想再一個人睡覺。”
她抬起頭,看向林婉。
曾經,這個女人像母親一樣,擁抱她,給她溫暖,給她安全感。
而現在,林婉的身體卻像是被風吹散的蒲公英,逐漸透明化,數據流像是淘金時被篩掉的沙粒,無情地從她的皮膚剝落。
艾琳娜走過來,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已經啟動了錨定協議…無法逆轉。”
“錨定協議?什麼鬼?!”我想艾琳娜心裡一定在想“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但這又是沒有辦法的事兒。
林婉蹲下身,用最後殘存的實體觸感,輕輕撫摸著小滿的臉頰。
她的聲音不再平穩,而是帶著輕微的延遲和斷續,像是老式錄音機播放到最後,磁帶磨損嚴重,發出的那種沙啞而失真的聲音。
“孩子,我不是不陪你…是怕以後…沒人記得…怎麼哭。”
她指向遠處,那道漂浮在宇宙中的語脈花屏障,像是給伊甸α蓋上的一層五彩斑斕的被子,溫柔又夢幻。
“你看,她們都在替你蓋被子,替你說晚安。這…比一個媽媽…有用得多。”
“這話說得…”我想,林婉可能以為自己在安慰小滿,但實際上,這話說出來,反而讓人覺得更加心酸。
小滿猛地搖頭,固執得像頭小強驢。
她從口袋裡掏出半截灰色的蠟筆,塞進林婉的手裡。
那是洛羽塵留下的遺物,也是林婉生前最愛的小玩意。
“可她們不會畫歪歪扭扭的笑臉…隻有你會。”
這孩子,真是讓人心疼。
在這個冰冷的宇宙裡,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一份獨一無二的溫暖。
突然,繁星的聲音接入語脈花共鳴網絡,帶著一絲驚慌和難以置信:“等等!我發現了一個現象!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著她的下文。
“所有…所有覺醒的複製體…她們…她們的記憶裡…都沒有…童年!”
繁星的聲音在顫抖,像是發現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沒有人教她們係鞋帶,沒有人教她們吃飯不挑食,沒有人睡前給她們講故事…這些…這些最平凡的生活片段…都被係統判定為…低效冗餘信息…永久刪除了!”
整個指揮室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們贏了自由…卻丟了如何做人的課本?
這算什麼?一場盛大的勝利之後,卻發現自己一無所有?
伊甸α上空,緩緩飄落的光雨,像是無聲的眼淚,灑落在這片失去童年的土地上。
就在這時,通訊頻道裡傳來一陣雜音,緊接著,赫爾曼院長那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
“這裡是旗艦‘秩序’號,請求停泊地基核心外圍。”
艾琳娜看向屏幕,隻見一艘巨大的戰艦,緩緩地靠近了這顆死寂的小行星。
“院長…他…他想乾什麼?”
赫爾曼的副官有些不安地問道。
赫爾曼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望著眼前的屏幕。
良久,他才緩緩地開口,聲音低沉而疲憊:
“打開公共廣播頻道。”
“院長?!”副官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赫爾曼的意思。
“播放…我女兒昏迷前哼過的那首…兒歌。”
“兒歌?”副官更加疑惑了。
在這種時候,播放兒歌?
這…這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