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包商趴在駕駛盤上歇了幾秒,神智略略清醒了一些,酒似乎喝得多了。照這架勢將車開回彩蝶之家,路上一定會出事故。他打了個飽嗝,從兜裡掏出手機,想要叫個代駕。指頭還未按下數字,諾基亞被副駕的女子抽走,她將之往車後座一甩,隨即坐到了他的腿上。
男子的視線望出去就像隔了一層濾鏡,近在咫尺的她,既脫離了稚氣又尚未落入風塵;病愈不久蒼白的臉蛋,又因酒精的作用泛著桃花;一身細皮嫩肉在倫勃朗光陰下尤顯神秘,昏暗中勾勒出極致朦朧的曲線;先前被秋露打濕的發縷垂在肩頭,隨著顫抖的肩一起一伏。望著這個天姿國色的尤物,他盯得移不動眼了。
“看來你也醉了,隻怪這個避風角實在太浪漫,是我考慮不周詳,一下子買了那麼多酒。”男子又忍不住去輕撫她的脖頸,笑道:“我剛發現原來你剪發了,難怪與過去的氣質有了些許不同,說不喜歡那怎麼可能呢?但你我並不是一個年齡,這樣當真好嗎?”
“你很寂寞,我更寂寞,越是寂寞的人就越容易胡思亂想,久而久之便致鬱了。我敢肯定,你從沒與人談論她那麼多,甚至包括你那位保姆般的追擊者。你是感到暢快呢?還是更鬱悶了呢?人往往不會去找身邊人傾述,卻會對陌生人言無不儘。”女子抓起他大手,移向自己的臉龐,合上了眼,說:“就是這種粗糙厚實的觸覺,不去看臉真的與鴛鴦茶很像。”
“我曾經遠遠見過他一次,古斯塔夫除了個頭矮些,的確是個梟雄。”女子晶瑩的淚珠順著指縫輕輕滑落下來,看得承包商不住揪心,他按捺不住衝動,環抱住她光滑的脊背,歎道:“是我太不解人情了,咱們再不提打胎的事。但這樣下去會很麻煩,我倒是知道有一家極暗世界的特殊醫院。”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我現在不願想這些。彆說話,這樣會破壞情調。”
承包商話沒說完,已與她熱吻起來,混雜著酒精與煙草的氣味,融合出啤酒花香的獨到清冽,頓時令他渾身一震,那是不論流連多少地下魅者夜場,都未嘗有過的芬芳,年輕女孩果然太棒了。其實承包商總提起她,知道女子終會耐不住好奇來打聽,他在等待那一刻的發生,好與女子走得更近一步。有時男子會刻意將她的臉在腦海中抹除,而替換上女子的容顏想入非非,那會叫他很享受,誰知夢想成真。
女子並非那種病懨懨的小姐,而是曾經的打女,比起尋常娘們氣力大許多,當她真正撲將下來,男子一時還有些抗不過她。那種感觸又是待在魅者老巢體驗不到的。也許自古英雄並不怎麼愛美女,而獨獨鐘情擁有部分殺傷力的女戰士,那便是戰壕裡的另一種浪漫了。承包商終於扯去偽善的領帶,暴露出虎豹本性。
男子伸手打開音響,唐尼布萊斯頓的另一首悲曲輕柔地唱響,女子動作明顯放緩下來,她湊近男子耳邊,說自己總不能老管他叫領隊或芬蘭灣承包商,感覺會很彆扭。
“叔叔叫尼古萊。”男子幸福地合上眼,問:“那麼你呢?自我介紹一下吧。”
“隨便你喊什麼好了,我不介意。為安全起見,還是加一道保險,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懷孕,剛才有些太快太投入了。”女子自顧自說著,去掏後座銀光閃閃的小包。承包商正有些發呆,恰在此時,他忽感脖子一梗,冰冷的針頭刺入了頸動脈,側目去看驚得魂飛魄散,不由脫口而出:“獸類麻醉劑?”
“是啊,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你從小沒紮過針麼?”女子不由分說,又在其他部位打了兩管橙色藥液,男子大半個身子立即動不了了。隨後他感覺雙目黑沉,手腳也同時被扯住,再一定睛,女子充分利用車內保險帶,已將他捆了個結實,她死死纏住承包商脖子,用扭力扳手在椅背後做了道杠杆,每轉動一輪帶子就愈加收緊,漸漸已喘不上氣來。不過女子並沒想利落得弄死他,而是讓他保有一口氣,必須費儘全力喘息,才可為頭腦供氧。
“居然一下子給我打了三針獸類麻醉劑,哪怕犀牛也得趴下,更何況是人。那樣會得老年癡呆的。”男子見她又取出更多的針管,不住哀求道:“住手,快停下,你到底要乾什麼?”
“是啊,狗賊!你覺得我將你約來這種沒有人煙的地方,除了殺你還能乾什麼呢?是你太大意了,非以自己那套標準來度人。你現在還覺得我性感嗎?還清純嗎?彆忘了,我是彌利耶,怎會與你正麵單挑呢?暗殺才是我擅長的。”女子依舊坐回他大腿,並不伸手整理淩亂的衣裙,而是為自己點起一支煙,由上至下地凝視著他,露出了殘忍的微笑。
“可我從沒說過今晚非要與你打架,提出單挑的那個人是你啊。彆鬨了,快鬆開。”
“這就是魅者的單挑啊,大叔,你不會被色欲衝昏了頭腦吧?咱倆是仇人啊,這點難道你忘了?”女子將煙蒂在男子肚皮上一旋,聽著皮肉被燙得嘶嘶冒油,歎道:“你知道年輕的未亡人為什麼遭人惦記?因為她們受到巨大衝擊,在失去可以依靠的那張脊背後,會變得十分恐懼與彷徨,思維也漸漸淩亂。這種狀態下的女性,很容易被彆人輕易許下的諾言所打動,誤解自己又將獲取新的依靠,從而被彆有用心的人,再次牢牢控製在手裡。”
“可是,古斯塔夫的遇害與我無關啊,甚至就某種程度說,因為我的及時趕到,才救下了你倆性命並得以逃跑,難道不是嗎?”藥劑深入血液,男子說話漸漸變得不流暢。
“我似乎也沒將他的離世怪罪在你頭上,不然我乾嘛與你做一回?這就是我的報恩。”女子重新點起煙,像看著一頭牲畜般審視著他,問:“難道你不喜歡我做事是非分明嗎?”
“不,這樣固然很好,隻是我不明白,現在就殺了我,是否有些過早了?我對你而言,是將來重要的保障,而且我很懊悔,並想了很久,決意用行動來彌補自己當初的錯誤!都跟你說了,決定黑暗繆斯生死的是上峰,我不下令彆人也會下令,那不過是換個人來按鍵罷了。”
“再過幾分鐘,麻醉劑攻心,你就再也開不了口了,將會沉沉睡去。其實有關你的故事,我很認真地聽完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趁機侮辱她,這不符合我的個性。我忽然在想,如果這個她不是女人,而是一名男性,你是否仍會這般耿耿於懷呢?”
“這種問題啊?”老實說,承包商從未想過,發小要真是與他一樣的糙漢,至多也就不來往了,或者路上遇見也當看不見,絕不會成為積壓在心頭多年的心魔。
“不論你如何抵賴,心中都占據著她的位置,你為何要充當她的大哥呢?因為你有著強烈的占有欲,你總覺得她是可以被控製的,這個娘們必須得展現得比你弱,這會帶給你無窮的虛榮。隨著時間流逝,你與她分道揚鑣,多年來你懷念著曾經的她,那是一份深沉的愛。”
“醉蝶花,你是在給叔叔做心理評估嗎?老子真那麼想,早在她參軍前就會提出,那時的她什麼都不是。”承包商暗自惱道:“我真該給你看看她的照片,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不用看,兒時單純的友誼會逐漸化為誠摯感情,你沒有膽量向她公開示愛,卻又無時不刻注視著她,擔心一旦說出了口,會遭來她言詞拒絕,到那時什麼都做不成了,也無法修補隔閡。”女子撩撥著自己的披肩發,笑道:“其實我也是孤兒,少年時期都待在收容院裡,那裡的女孩不是短發就是平頭,我現在的外觀,比較能勾起你的種種遐想。你玩我可以毫無心理負擔,但對她就是不行。據我觀察下來,你理應不是變態,性取向也很正常。”
“你有見過像叔叔這般正氣凜然的變態麼?老子取向正不正常與你何乾?”
“你果然是色膽包天,若換成其他男人,早就嚇得瑟瑟發抖小便失禁了。”女子從銀色小包內取出一個布袋,裡頭全是明光鋥亮的各種怪刀,光用看就覺得疼。她一件件取出給男子過目,說:“你對勿忘我不感興趣,她雖麵容嬌美年輕,但厚實身板暴露出年齡。而你對莉莉絲們也無感,因為她們許多都還是小孩。而我這種年紀最適合你,這才讓你覺得我身上留有她的影子。其實你與騎馬的銳將,坐輪椅的壯男有什麼區彆呢?你們統統都是男權主義者,將女性當作戰利品的那種人。你任由她混成了指揮官而極度不爽,也是這種心態作祟。”
“好了,動手吧,叔叔懶得同你廢話,你覺得老子會怕死嗎?好好叫你見識見識聖維塔萊有多抗揍,多能忍受折磨!”男子掙紮一番無果,叫道:“要麼立即刺死我,要麼鬆綁。”
“先折斷你一條胳臂,再砸斷你的脊梁,然後是另一條手臂,最後扭斷你脖子,你更喜歡哪一種死法呢?”女子並不答他,而是用怪刀在他身上肆意亂劃,繼續挑逗道。
“一樣都不選,非挑一種就是乾到死,起碼叔叔賺了。”男子毫無懼意,臉上邪光四射,忽感舌根麻痹,藥液起作用了。他漸漸開不了口,隻得無奈地繼續去聽女子的嘲諷。
“在遭遇你們這群暗世界畜生前,雖然我玩心很大,但本質很善良。你不是問我過去是不是男人麼?那就來說些我的故事好了。我當然是,其實一直到我去劉易斯維爾綁票布雷德利回道場時,仍是心態正常的。迫於危急,我不停毆打他,藥店老板幾度休克,險些死掉。”
“你想說就說好了,反正我除了聽什麼都做不了。”男子大著舌頭嘟囔著,不屑一顧。
“起初我很愧疚,並對自己的行為深惡痛絕,而後,我從施暴中體驗到亢奮,便再也收不住手。他越是慘叫越是求饒,我就越會產生極致快樂,似乎自己很適合乾這種事。就這樣我越變越邪惡,心態徹底扭曲了。”女子正了正身子,歎道:“我對自己說,那是你們壓迫得太甚,我需要適當壓力釋放,但這可能嗎?我這張清純的臉蛋背後,本就極度變態,是你將它逼出來,將我塑造成這副鬼樣!我當然就要用這份暴虐還到你身上。”
“這樣說自己,有些不合適吧?你是我接觸過的變態裡最不變態的一個,太可愛了。”
“那就讓你好好領略我有多可愛。你這個狗賊,留在派恩維爾所謂的訓練單子我全看了,此番唆使我去紐約,得替你暗殺三個目標,不是珠寶商就是大學教授。他們與我無冤無仇,我乾嘛要為暗世界去殺人?你害得我還不夠慘嗎?這才是我要乾掉你的原因。”
“來就是了,縱然被你開膛破肚,挖出心臟,我若皺一下眉頭,都不算好漢。”承包商雖氣得沸騰,但也從中感受到一種奇怪的樂趣,便越發齜牙獰笑,全不在乎。他忽然心生一計,使出最後一股勁,嚼住自己舌頭,開始往咽喉下猛吞,當即翻了白眼。
“無膽匪類,居然怕到想要自殺!”我不曾料到,等發現時承包商已開始渾身痙攣,我使勁撬開男子的嘴,掏出卷曲的舌頭,一邊驚慌地為他心肺複蘇,一邊懊惱道:“你還敢說自己是英雄,哪怕尚存一線生機,你都要積極求生啊,不然我該如何折磨你到天亮呢?”
瞧見承包商有些恢複神智,我慌慌張張躍下車,跑去後廂翻找工具。男子隻要存在意識,就會想方設法搞死自己,這麼一來,將無法實施剩下的謀劃。智者千慮終有一疏,我不僅惱道:“怎就忘了他是一名聖維塔萊呢?那種人長年累月鞭撻自己,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我找來螺母和皮筋,好不容易紮成口球,回身拉開車門定睛一瞧,心頓時涼了半截,座椅上哪還有人,承包商趁著這短短幾分鐘,早已溜之大吉,他沉著地連自己香煙也沒拉下。我竄上草坪開始極目遠眺,很快發現了不遠處的樹林裡,正有一條走姿扭曲的身影在跪爬,麻醉劑的藥效還沒過去,縱然給他逃了,也跑不出多遠。隻是,任由他繼續下坡,承包商就會竄上公路求救,照這樣下去,我也完蛋了。
“你覺得能逃出我的魔掌麼?”望著他慌亂的背影,我心頭忽然產生出一種快感,就像獵人舉槍正在瞄準亂竄的牡鹿,他是生是死全由我來決定。想著,我從車上抓起一把利斧,腳步穩健地追擊而去,三兩下就竄到他身後,一邊看著他垂死掙紮,一邊獰笑起來。
“說得真好聽,我真當你是一條好漢,啟料也是頭狗熊。你就那麼貪生怕死嗎?看來真是高估了你。你不逃或許我會心生善念放你一馬;而今你想報警,那就對不起了。”
我跟在背後緩步譏諷他,男子自知斷無生路,氣急敗壞之下,忽然一個急轉身,迎著斧刃飛撲上來,眨眼間將自己割了喉。我怎能想到男子會走極端,剛想抽回斧子,承包商偏要上前搶奪,爭執中又被捅穿好幾處,他嗚咽數聲,吐著血泡倒在草堆下!
“你發神經啊,對不起,全是我不好,其實我從沒想過要殺你啊,那些鬼話隻是為了嚇嚇你罷了。”眼見自己弄巧成拙,我欲哭無淚,終於慌了。不論他究竟死沒死,忙將他馱上背,快步朝著廂車跑去,現如今隻能祈禱上蒼,送去醫院急救還來得及。
我將血跡斑斑的他推進後座,一邊抹淚一邊發動引擎,抽泣道:“其實,我隻想在氣場上鎮住你,因為第二件想辦的事,你是絕對絕對不會答應我的。你乾嘛那麼玩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