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來吧。”就在兩人爭執時，一道有些怯怯的聲音忽然響起，兩人這才反應過來林惜還在屋子裡呢，不由得互相瞪了一眼對方。
“你一個閨女家家的，哪能乾這扒小夥子衣裳的事？”
楊桂芬回頭，有些不讚同地道，雖說村子裡的後生們熱起來的時候有不少打赤膊的，半大孩子更是見天地光著屁股滿村子亂跑。
但城裡來的知青們卻都是讀過書的，最是講究什麼禮義廉恥，男女有彆的，雖說如今這宋知青昏迷著不省人事，但到底不好讓林惜一個小姑娘幫他脫衣服。
“他，他是我表哥，沒事的。”林惜上前幾步，眼中蓄著的淚花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來，“而且表哥他變成這樣，也是因為我……”
趙有德兩口子這才想起來這兩人確實是有著這層關係，且看著林惜瘦瘦小小，完全一副沒長開的孩子模樣，想來也是關心則亂，根本沒想到深一層，心裡的顧慮頓時便打消了幾分。
“那你來吧，彆扯著他背後的傷了。”看著林惜泫然欲泣的模樣，又看看昏睡著的宋觀文，楊桂芬終於還是點了點頭，給林惜挪開了位置。
林惜的手指微微發顫，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避開宋觀文紅腫的脖頸，動作迅速地解開衣扣，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在安靜的屋子裡格外清晰。
隨著襯衫慢慢敞開，宋觀文蒼白的胸膛漸漸便顯露了出來，他遺傳了宋父的高大骨架，肩膀又寬，平時又穿著衣服，林惜隻覺得他又高又壯。
可如今定眼看去，她這才發現宋觀文其實很瘦，從胸膛到小腹沒有一絲多餘的肉不說，呼吸起伏間甚至還能隱約看看肋骨。
或許是因著常年常年都穿著長袖，他的皮膚並不像村子裡的小夥子們那樣，泛著黝黑或小麥色的光澤，而是白得有些異常，像是許久未見陽光似的。
可偏偏這樣蒼白的皮膚上，如今卻布滿了大片不正常的紅腫，從脖頸蔓延到胸口，有些地方甚至已經浮起細小的紅疹，在從窗子外照進來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林惜的眼淚一下子便湧了出來，順著臉頰無聲地滾落，卻又在即將落到宋觀文皮膚上時，被她伸手接住了。
她咬著唇，後退了兩步，將位置給趙有德兩口子讓了出來，聲音有些哽咽，“桂芬嬸，你快給他看看吧。”
楊桂芬聽了，依言上前，先是查看了一下宋觀文臉上和脖頸處的皮膚，見沒有大礙，這才指揮著趙有德輕手輕腳地將人翻了個麵。
下一秒，宋觀文紅腫中帶著青紫的脊背便暴露在了幾人眼前，林惜本就紅腫的一雙眼睛頓時又蓄滿了淚水，卻懂事地捂著嘴沒有哭出聲。
楊桂芬神情嚴肅地上手輕輕按了按宋觀文後背腫得最厲害的兩處，原本緊蹙著眉頭的宋觀文頓時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聽得林惜不由得心頭一緊。
楊桂芬又仔細檢查了一番，這才又讓趙有德將人翻了過來，林惜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有些緊張地開口問道：“桂芬嬸，表哥……他。”
“骨頭沒事。”楊桂芬抹了把額頭的汗，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這話讓林惜膝蓋一軟，頓時鬆了口氣，可還沒等她徹底放下心，卻又聽楊桂芬突然補了句，“不過傷著筋了，得養些日子。”
一邊的趙有德見狀，忙瞪了自家老伴兒一眼，“死老婆子，說話咋跟拉風箱似的！一陣一陣的。”
他伸手將宋觀文被汗水打濕的額發捋了上去，轉頭對著林惜道，“放心吧，你嬸子嚇你呢，她這樣說就是沒啥大事。”
“就你長了張巧嘴！”楊桂芬回瞪過去，突然扯著嗓子朝門外喊，“柱子！你是去山上挑龍潭水了嗎？打個水比大姑娘繡花還磨蹭！”
話音未落，門口的藍布簾子“唰”地被掀開。趙長柱呼哧帶喘地拎著個沉甸甸的木桶進來，“咚”地往地上一墩，緊接著抹了把順著下巴滴落的汗珠子，開口解釋道。
“娘，咱家桶不見了，我跑三叔家現借的。”
楊桂芬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正要彎腰去撈桶裡漂著的粗布帕子，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扭頭對身後的林惜說道。
“我們這老樹皮似的手沒輕沒重，丫頭，還是你來給宋知青擦身子，動作輕些，彆把他脖子和臉上的疹子蹭破了。”
說著又衝兒子嚷道：“去後坡挖些馬齒莧來，要老些的，碰見野薄荷、蒲公英也捎帶手薅點兒。”
趙長柱應了聲，就要往外走，正擰著帕子的林惜急忙喊住他：“長柱哥！不用去後山，知青院井台邊竹籃裡，表哥挖了不少，剛才急著送他過來，落那兒了...”
趙長柱聞言點點頭，隨即又擺擺手，“不用，你這細胳膊細腿兒的，我腿腳快，跑一趟就是了。”
林惜看了眼炕上麵色蒼白的宋觀文，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咬了咬唇，細聲細氣地道了謝。
楊桂芬插嘴催促道：“趕緊的！對了，順道跟門口那群知青說，人沒啥大事，這日頭大著呢，晚些還要上工，都先回去吧，留兩個壯實的等著背人就行。”
“好嘞。”
趙長柱掀開簾子出去了，林惜在趙有德兩口子的幫助下，小心翼翼替宋觀文擦洗了臉上和身子，見著他因此臉色緩和了不少，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好了，丫頭，你在這裡看著你哥，不要讓他抓身上，我去灶房看看藥熬得咋樣了。”楊桂芬撿起剛剛被自己丟到一邊的蒲扇，遞到林惜手裡，“給他扇著點兒，散散暑氣。”
林惜忙不迭地接過，又眼淚汪汪地道了謝，楊桂芬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轉頭招呼自家老伴兒，“老頭子，你出來，我和你說個事。”
“外頭熱得慌，啥事兒不能在屋裡說嘛……”趙有德不情不願地嘟囔了一句，但腳下還是跟著自家老婆子掀開簾子出去了。
兩人的說話聲漸漸遠去，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隻能聽見林惜和宋觀文一深一淺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