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上回書說到楊再興折返章口,與甘寧議定東路突襲之策。之後,便率水師與飛影騎沿渤海北上,趁夜在無終縣灘塗登陸。大軍借晨霧奇襲縣城,一舉攻克右北平南部要地。戰後,楊再興命人固守無終,並遣使通報西線,隻待陸抗、文鴦按計劃北上,便可展開對漁陽的合圍。
三日後,樂成縣城的校場被晨霧浸得發潮。東線急報剛到,陸抗已立於高台之上。青色披風被風猛地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緊束的鎧甲。
他目光掃過台下一萬五千名列陣的士卒,開口時,聲音像淬了冰,穿透薄霧遠遠傳開。
“弟兄們,此番北上,非為掠地,隻為保境安民!閻柔鐵騎在幽州肆虐,百姓屍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我等既為漢將,當提三尺劍蕩平賊寇,還北境一片朗朗乾坤!”
“蕩平賊寇!還我太平!”山呼海嘯般的呐喊驟然炸響,驚得晨霧四散奔逃,甲胄碰撞的鏗鏘聲緊隨其後,如悶雷滾過曠野,震得人耳膜發顫。
文鴦牽著那匹通體烏黑的戰馬立在陣前,玄甲上的紅纓被晨風卷得獵獵顫動。他仰頭望向高台,聲音裡裹著未散的鋒芒:“幼節,先鋒營早已整裝待發,隻待你一聲令下!”
陸抗微微頷首,馬鞭驟然指向北方,沉聲道:“傳令——前軍沿滹沱河東岸推進,過易縣後折向東北,三日內務必抵方城縣外十裡紮營;後軍押送糧草緊隨,不得掉隊!”
說著,他話音稍頓,目光如炬掃過階下眾將,語氣添了幾分冷厲:“沿途村落多有流民,若遇老弱婦孺,可分些乾糧,但不可停留過久。違令者,軍法從事!”
“得令!”各營將士齊聲應諾,聲浪撞在霧散後的天幕上,震得空氣都在發顫。
隨即,號角驟然撕裂晨空,大軍如一條灰色長龍蜿蜒北上,先鋒營的背嵬軍騎卒踏過帶露的河灘,驚起成群白鷺,翅尖劃破河麵的倒影,與甲胄的寒光交相輝映。
三日後辰時,西線部隊抵至方城縣外十裡的岡巒地帶。文鴦猛地勒住馬韁,烏騅馬人立而起,前蹄在晨露未曦的草地上刨出淺坑。
他眯眼望向河穀儘頭,那縣城如臥牛伏在山坳裡,城頭旗幟歪歪扭扭地耷拉著,就連牆垛上的守卒都稀稀拉拉的。
他忍不住對身旁斥候官道:“這般防禦,便是鄉勇結寨也勝它三分。閻柔這是真瞧不上廣陽郡啊!”
斥候官聞言,忙躬身回話:“將軍有所不知,方城縣令原是閻柔的遠房表親,上月剛將倉中糧草儘數運往漁陽,對外隻說是‘堅壁清野’,實則全入了私囊。如今城裡隻剩八百兵丁,多半還是強抓來的民夫。”
文鴦眉峰一挑,正待揚鞭下令衝鋒,卻見陸抗的傳令兵已策馬奔至近前:“陸將軍有令——不可強攻!速命弓箭手於東側山坡列陣,投石車對準南門,圍而不攻!”
“這是何意?”文鴦雖滿心不解,揚鞭的手卻已按令落下。
半個時辰後,十五架投石車在山坡上依次架起,黝黑的石彈在晨光裡泛著冷光,齊刷刷對準南門。
城頭上的守軍見狀,本就鬆散的隊列頓時炸開了鍋,有人慌得四處找尋掩體,有人抱著槍杆瑟瑟發抖。
一盞茶後,親兵猛地指向城頭:“將軍快看!”文鴦抬眼望去,見一麵白旗從垛口探出,搖搖晃晃好似風中殘燭。
緊接著,南門“吱呀——”一聲緩緩開了道縫,縣尉帶著數十個兵丁哆哆嗦嗦地跑了出來,膝蓋“噗通”砸在門前的爛泥裡,陷下去半寸:“將軍饒命!我等願獻城投降,隻求將軍開恩,留我等一條賤命!”
一炷香後,陸抗策馬入城,直抵縣衙。正堂內蛛網蒙塵,案幾上的文書散亂堆疊,硯台裡的墨汁早已乾涸結塊。
他指尖輕拂過積灰的卷宗,抬眼對文鴦道:“次騫兄,還請速率主力繼續北上,過薊縣後沿潞水河穀推進,務必在五日內抵達狐奴縣。”
“至於此處,留下一千士卒,加固東西兩側山徑便可。”
說著,他快步走向牆邊,手指重重點在輿圖上的河穀,對身後傳令兵沉聲道:“此條水道可運糧草,速令輜重兵沿途修補棧道,務必保糧道暢通!”
文鴦正欲轉身,陸抗忽然揚聲叫住他,語氣添了幾分鄭重:“薊縣守將乃是閻柔親侄閻平,此人勇則勇矣,卻無半分謀略。”
“若他執意頑抗,次騫兄可布下圍三缺一之陣,放其逃往漁陽——亂軍一旦入營,其破壞力遠勝我軍強攻。”
與此同時,無終縣城的校場上,楊再興正逐一審視飛影騎的鞍具。三千騎兵的戰馬都配了雙層鞍墊,馬蹄裹著厚實麻布,顯然是為防山地行軍打滑做足了準備。
甘寧扛著雙戟大步走來,靴子上尚沾著海邊的鹽霜:“振武,徐無縣的斥候回來了,說那邊的守軍聽聞咱們拿下無終,昨夜就卷著糧草跑了個乾淨。”
“跑了?”楊再興將赤月槍斜靠在鞍前,指尖在槍杆上輕叩,“閻柔在俊靡縣布下重兵……如此看來,徐無縣不過是他故意放出的空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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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望向隊列,聲線陡然轉厲:“傳我將令——步卒攜帶十日乾糧,隨飛影騎沿山徑南下。白日疾行,夜間於山坳紮營,每營各派十名哨探輪值警戒,半點不得鬆懈!”
大軍出發時,燕山南麓的晨霧尚未散儘。羊腸般狹窄的路徑兩側,峭壁直插雲天,飛影騎的戰馬不時踢落碎石,墜入穀底的聲響悶悶傳來,在山穀間蕩開層層回音。
行至午後,濃霧漸散,一名斥候策馬奔至隊前:“將軍,前方岔路口發現三具屍體,皆是平民打扮,胸口有明顯刀傷!”
片刻後,楊再興策馬來到路口,忙翻身下馬,蹲身細查傷口,指腹撫過那平整的切麵:“此乃幽州軍的製式環首刀所傷。他們這是欲效仿曹操當年在漢中的手段,要將百姓儘數遷走啊!”
說著,他輕輕為屍身合上雙眼,語氣沉得像塊石頭:“至於那些不願背井離鄉的……便用屠刀逼著走。看來這一帶的百姓,要麼被擄走,要麼便已遭了毒手。”
言罷,他直起身望向密林深處,目光如炬:“傳令各隊,加快速度,日落前務必抵達徐無縣!”
待大軍趕到徐無縣時,城內果然空無一人。街道上的酒旗還在風中搖搖晃晃,店鋪門板卻半敞著,櫃台上的銅錢撒了一地,似是匆忙逃離時碰倒的。
甘寧見狀大步上前,一腳踹開門板,忽見長凳翻倒的後堂裡,梁柱上綁著個血人,湊近一看竟是掌櫃:“快……快救我……”
“掌櫃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楊再興親手解開繩索,親兵忙遞上水囊。
掌櫃猛灌兩口,嘴唇哆嗦得不成樣子:“昨夜……昨夜縣令帶了一隊騎兵前來,殺了不肯跟他走的百姓,還說……還說要將人頭儘數掛在城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