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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紫禁城,風雪如訴,翊坤宮的燈火在風中搖曳,透出一絲詭譎的氣氛。鄭貴妃獨自坐在妝台前,銅鏡中映出她那張精致的臉龐,眉頭微蹙,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她的手中,是一隻小巧的玉瓶,裡麵裝著的,是她從李文進處得來的西域奇藥。
她輕歎一聲,將玉瓶收好,心中暗自盤算。李文進當初曾說,這西域奇藥功效特異,短期內包治百病,苦痛全消,隻是……並不治本。
不過它還有一些另外的功效,例如能讓人五感敏銳,喜樂加倍,久之必然沉溺其中。前次皇帝咳血,她就悄悄開始為皇帝在湯藥中加入此藥,效果也異常的好,以至於此次皇帝回宮之後,幾乎一直住在翊坤宮不肯挪地兒。這其中固然是因為皇帝原就寵她,但這西域奇藥想必也有幾分功勞。
最讓她放心的是,李文進作為皇帝的親舅舅,曾經拍著胸脯保證此藥無毒,而且還敢當著她的麵親自服用作為證明。
鄭貴妃確實相信李文進此言不假,畢竟整個李家的富貴都是從皇上這兒來的,而他如今「誰都不敢惹」的特殊地位,更是源出於當年自宮入裕王府保護外甥之功。鄭貴妃相信,李文進或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至少他不會加害皇上,尤其不會致皇上於死地……除了一種情況之外。
是啊,誰願意加害皇上呢?皇上對身邊人足夠好呢。隻可惜,皇上最終經不住外頭那些人的壓力,不能為我母子做主到底……
「貴妃娘娘,該給皇上送藥了。」鄭貴妃身旁一位年約三旬的「老」宮女輕聲提醒。
鄭貴妃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看了宮女手中托盤上的藥罐一眼,輕歎無言。她起身,帶著宮女,穿過回廊,走向皇帝所在的正殿。
翊坤宮正殿中,朱翊鈞正坐在案前,手中把玩著一枚私章。他的氣色仍然不算好,蠟黃蠟黃的,但麵色平靜,略微浮腫的眼中卻透露出銳利的光芒。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又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陛下,貴妃娘娘來給您送藥了。」司禮監秉筆劉平在一旁輕聲通報。
朱翊鈞微微點頭,示意讓鄭貴妃進來。鄭貴妃步入殿中,手中端著一碗藥湯,步態輕盈,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皇上,這是今晚的藥湯。因著大雪變天,已經不燙了,皇上快些喝了吧。」鄭貴妃輕聲說道,將藥碗遞上。
朱翊鈞接過藥碗,輕輕瞥了鄭貴妃一眼,點點頭,緩緩地將藥湯一飲而儘。鄭貴妃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掙紮,但隨即又恢複了溫柔的神態。
「愛妃辛苦了。」朱翊鈞輕聲說道,語氣如平時一般柔和,眼中卻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為皇上分憂,臣妾從不覺得辛苦。」鄭貴妃拿起一麵細棉手帕,為皇帝輕輕拭去嘴角的殘湯,說道:「要說辛苦,還是元輔辛苦。方才皇後在靖國公府細細問過府中醫師,也讓三位太醫討論過,元輔此番染疾,不為其他,全是因為勞累過度……據說這段時間,元輔每日最多隻睡三個時辰,多數時日甚至隻能睡兩個多時辰。」
朱翊鈞麵色憂慮,點頭道:「朕自幼多病,是以知道愛惜。務實卻是打小百病不侵,看似好事,卻也養成了他不知恤己的毛病。以往那是年輕,縱有些許不適,稍加休息便也好了。如今他也是年近不惑之人了,還如當年那般怎麼能不得病?」
頓了一頓,又歎氣道:「這也怪朕,什麼事都讓他去操心……雖說朝廷確實少不得他這等能臣,但今後著實不能讓他這般萬事躬親了。
說起來也是可笑,趙誌皋年老體衰,不問政務久矣,可朕又不好不恤老臣,不能輕易答應他致仕,隻能留著。沈一貫雖能任事,但前不久在南京栽了一跟頭,現在擺明了是故意裝死人,連執筆擬票都隻會"
照準"二字了。
最後剩下一個周詠,卻又除軍務之外一概不問……唉,等明兒朕就傳旨,請務實擬定一兩位新晉輔臣,拿給九卿去議一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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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貴妃微微一笑,道:「皇上拿這些事說給臣妾聽,臣妾又不能說什麼,言之何益?總歸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百官是皇上的百官,如何任用,那還不是皇上想怎樣便怎樣麼?」
「想怎樣便怎樣?」朱翊鈞自嘲一笑,閉上眼睛,以手扶額,歎息道:「世上無人可以隨心所欲,除非不顧一切後果。可是,若說不顧一切後果,那誰都可以隨心所欲了,又何必非得是皇帝?」
鄭貴妃聽了這話,不知想到什麼,一時失神,沒有回答。然後便聽到皇帝又接著道:「朕當初想立常洵為太子,百官不使朕如願;朕又想給常洵多封一些土地,百官依舊反對……若非朕與務實合作了幾處買賣,每年能拿不少乾股,隻怕連如今給常洵的這些賞賜都拿不出來。你說,朕真的能隨心所欲麼?」
鄭貴妃聽得有氣,下意識癟嘴道:「百官不過口舌之利,想世宗當年……哼,要臣妾說,皇上就是對他們太過仁厚了。」
朱翊鈞麵色有些不悅,道:「哦,愛妃是希望朕也收一道《治安疏》,被臣下指著鼻子罵"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然後又不能真將此人如何,以免成其諍名,最終被活活氣死咯?」
鄭貴妃自知失言,但卻一如既往地不肯誠心認錯,隻是噘著嘴道:「臣妾哪裡知道這些大道理,總歸好壞對錯都是皇上一句話。皇上說臣妾錯了,那臣妾就受著好了。」
朱翊鈞一時無言,過了一會才輕輕一歎,道:「你先去睡吧,朕剛喝了藥,有些發熱,過會兒再來。」
鄭貴妃不疑有他,淺淺的施了一禮,轉身退了出去。朱翊鈞目送她離去,眼中的光芒變得更加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