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那年。
寧風第一次踏入筱家大門時,雙手緊緊攥著福利院阿姨給他收拾的小布包。布包邊緣已經磨出了毛邊,裡頭裝著兩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和半塊沒吃完的乾麵包。
“這就是你們的新哥哥。”
李婉芳溫柔地推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上前,“驚蟄、白露,快來和寧風哥哥打招呼。”
梳著羊角辮的筱白露躲在姐姐身後,圓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警惕。
她今天特意換上了最喜歡的草莓圖案連衣裙,卻發現這個突然出現的哥哥腳上帆布鞋破了個洞,露出半個臟兮兮的腳趾。
“他才不是我哥哥!”筱白露突然大喊,聲音脆得像剛摘的小黃瓜,“媽媽說過我是最小的!”
小小的寧風低著頭,因為常年沒吃飽,營養不夠,身高比筱白露都還要矮一些,他下意識把破洞的腳往後縮了縮。
他沒想過妹妹們這麼......漂亮。
就像櫥窗裡穿著蕾絲襪的洋娃娃,和他這種在泥地裡打滾的野孩子完全不同。
“白露!”筱父沉下臉,卻見寧風已經蹲下身,從布包裡掏出個皺巴巴的紙袋。
“這是......”寧風聲音比蚊子還輕,“我用撿瓶子的錢買的......”
紙袋裡躺著三顆水果糖,兩顆黏在了一起。寧風記得福利院的小朋友們說過,女孩子都喜歡這個。
筱驚蟄好奇地戳了戳糖紙,而筱白露一把拍開寧風的手:“誰要吃你的臟糖!”糖果滾落在地,沾滿了灰塵。
“啪!”
李婉芳生氣地拍在她的屁股上。
“白露,你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哇!”筱白露大哭了起來,“我不要,我才不要什麼哥哥!他比我還要小,他才不是我的哥哥!”
那天晚上,寧風聽見隔壁房間傳來的哭鬨聲,他把自己蜷縮在客房的小床上,心中有些不知所措和茫然。
轉學後的第三周,寧風終於記住了去小學的路。他總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兩個妹妹身後,像條被嫌棄的小尾巴。
“彆跟著我們!”筱白露每次回頭瞪他時,發梢的草莓發卡都會跟著一跳。
她和姐姐手拉著手,故意把步子踩得很響,“土包子!”
但寧風發現,每當路過巷口的流浪狗時,兩個妹妹都會不自覺地往他這邊靠。於是他開始每天在書包裡備幾塊小石頭,雖然那些狗其實從不咬人。
深秋的某個傍晚,寧風值日完走出校門時,夕陽已經把雲彩染成了橘子醬的顏色。
他在第二個路口聽見了熟悉的哭聲——是妹妹筱白露,還夾雜著男孩粗魯的叫罵。
“把錢交出來!”紮著腰帶的胖男孩像座小山堵在巷子口,他身後兩個跟班正扯著筱白露的書包帶,“不然把你辮子剪掉!”
筱白露死死抱著胸前的小錢包,那是繡著向日葵的布藝錢包,鼓鼓囊囊的。
“不行!”她哭得打嗝,“這是給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昨天還往這個哥哥的鉛筆盒裡放了毛毛蟲。
寧風看見筱白露的草莓發卡掉在地上,被胖男孩踩得粉碎。他摸了摸書包側兜,今天他沒有裝小石頭。
“喂。”
三個男孩回頭時,看見個比他們還矮半頭的瘦小子站在巷子中間。夕陽從他背後照過來,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我當是誰。”胖男孩吐掉嘴裡的泡泡糖,“原來是筱家撿來的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