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笙武知是範嘉言,他便不再言語,回頭看著範嘉言如何勸說胡聰亞。
範嘉言道:
“胡將軍,你原是先帝舊人,一直追隨先帝左右。先帝對你也是極為信任,將京兆尹這一重要職位托付給你,你理應不負先帝‘寄命中樞,托以腹心’之重托,整肅甲兵,修繕城防,使宵小之徒不敢覬覦天闕,保九重宮闕固若金湯,聖躬安泰如日月恒昇,方顯京兆尹守土護主之忠。
“可是如今,奸臣賊子澄如弑君殺父,為天地所不容,你身為先帝舊人,本應舉義旗而驅之,才是正道。可你卻甘為鷹犬,不但不匡扶正義,反而助澄如荼毒生靈,戕害良善,此舉無異於助紂為虐,他日必遭報應,落得個身敗名裂,遺臭萬年之下場!
“現今,大行皇帝七皇子高笙書,奉先帝遺命,興仁義之師,誓除奸佞,以正朝綱,受萬民擁戴,一路勢如破竹,如今已將京師團團圍困。不過,殿下旨意,揮師至此,隻究首惡,爾等或為澄如蠱惑,或為澄如脅迫,或因生計暫棲,如此等等,皆可不問。
“胡將軍,老夫曾與你同朝共事,知你也是被那澄如脅迫,才不得已而為之,還望將軍識時務,知進退,棄暗投明,殿下必以國士待之。你之義舉,不但可保滿城百姓免受刀兵之災,將軍亦能建功立業,青史留名,家族榮耀更可延綿後世。老夫所言,皆出肺腑,還望將軍當機立斷,莫待城破之時,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範嘉言這番話,先是對胡聰亞背叛景德帝的行為作了嚴厲斥責,讓胡聰亞十分難堪。然後,他又說胡聰亞是受澄如脅迫而無奈,這就把胡聰亞同澄如割裂開來。還說,根據高笙書“隻究首惡,脅從不問”的原則,胡聰亞如果能反戈一擊,甚至還可以受到獎賞,這就讓胡聰亞開始有些動容。
本來,胡聰亞主動投靠澄如,並不是因為他對澄如的忠誠,而隻是他覺得景德帝垂垂老矣,他為了自己和家族榮耀的延綿,必須另找靠山,所以,就傍上了澄如。
可是,這世道變化實在太快,這澄如的皇位坐了還沒幾個月,高笙書的討逆軍就所向披靡,一路兵臨城下,將京城圍得如水桶一般。
作為曾經久經戰陣的老將,胡聰亞知道如今澄如已經山窮水儘,憑著自己手下這數萬京畿營的將士,很難再有翻盤的機會,因此,他聽了範嘉言這番義正詞嚴卻又不失溫情的勸說,胡聰亞的內心開始有些動搖了。
不過,在守城將士的眾目睽睽之下,胡聰亞可不敢顯示自己的內心的猶豫,而是指著範嘉言叱道:
“範嘉言,朝廷待你不薄,將你從偏遠的彭城七品縣令,升遷至京師的玄城的四品縣令,還兼任了京兆少尹,你理應為朝廷效力,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可你如此一派胡言,大大辜負了朝廷,本將怎會輕易受你蠱惑?
“你回去告訴高笙書這個逆賊,本將絕不負朝廷,縱然泰山壓頂,也是無所畏懼。如果你尚有一線良知,本將勸你快快歸降朝廷,祈求聖上的寬恕,方是正道!”
正當範嘉言與胡聰亞唇槍舌戰,互相鬥口的時候,澄如早已是驚懼萬分,坐臥不安,此時,他正在宮中與曹師堂商議下一步的對策。
澄如坐在龍椅上長籲短歎,說:
“朕真想不到,朕對每個人都是一片誠心,可他們為何都要負朕?最可惡的就是那方向學,朕對他委以重任,朕自己壓縮宮內用度,卻給他撥付了數百萬兩的銀子讓他練兵,可他卻中飽私囊,以至於讓朝廷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氣死朕也……”
曹師堂站在一旁見澄如如此丟魂落魄,罵了方向學,又罵李自言,還罵柳升威等邊關十三個州郡的郡守,等他罵的差不多了,曹師堂說:
“陛下,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而今之際,隻能出奇策殺了高笙書,那叛軍自然群龍無首……”
“呔,朕何嘗不知,隻要取了高笙書的性命,叛軍自然崩潰,可是,他現在手握雄兵十餘萬,護衛森嚴,誰又能殺入軍中取他首級?吳國公,你此話乃是無稽之談。”
澄如此時已是熱鍋上的螞蟻,也沒了平常溫文爾雅的做派,不管曹師堂對自己篡位勞苦功高,便出言指責。
“不,陛下,臣有一計,或可一試,隻是陛下可能要受些委屈。”
見澄如心中疑惑,曹師堂便慢慢地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澄如聽後,沉思良久,說:
“罷了,如今也隻能是這樣了,但願此次能一擊成功。”
澄如對著殿外叫道:
“來人速速宣大理寺卿葛雄飛進宮。”
不一會,神色嚴峻的葛雄飛匆匆來到勤政殿,對著澄如躬身致禮,澄如手一揮,說:
“葛大人免禮。”
“謝陛下,不知陛下宣老臣進宮有何事要吩咐?”
曹師堂不等澄如開口,便搶先說:
“葛大人,如今高笙書兵臨城下,口口聲聲說自己乃先帝的皇七子,還說此次討逆隻究首惡,不問脅從,將矛頭直指陛下。陛下宅心仁厚,不想自己與高笙書因兄弟鬩牆而禍及京師的百姓臣民。
“故此,他準備遜位禪讓,不忍兵連禍結,而將京城毀於一旦。陛下想讓你往高笙書軍中走一遭,讓他退兵三十裡,陛下自會選黃道吉日禪讓與他。如何?”
葛雄飛耳中聽曹師堂說著,眼睛卻一直看著澄如,他見澄如雖是唉聲歎氣,但卻是頻頻點頭,似乎心中也有禪讓之意。待曹師堂說完,澄如頗有些無奈地說:
“葛愛卿,吳國公所說,正是朕心中所想,朕經過多方探尋,方知高笙書乃朕七弟,既然先帝曾有遺詔讓他即位,那朕就把這大寶讓給他吧,免得百姓遭災。朕知道,他一向對你頗為尊重,就勞煩你替朕走一遭吧。”
葛雄飛雖然是一個書呆子,但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哪裡敢多問。澄如登基後,他後來也隱隱知道澄如將景德帝圈禁後活活餓死的內情,心中便頗有些不平,隻不過澄如已坐上了龍庭,而且登基那天也是自己念的大行皇帝遺詔,所以,他便把這不平忍在了心中。不過,他還是問了一句:
“陛下,老臣去一下高笙書的軍中也不打緊,隻是這口說無憑,萬一他不信老臣的話,將老臣逐出軍營,老夫又如之奈何?”
澄如聽了此話,心中憤怒,不過,為了能確保殺了高笙書,他隻好把心中的怒氣忍了下來,說:
“葛愛卿言之有理,朕就讓草擬一份遜位詔書,讓你帶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