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監獄裡吃完早餐的犯人進入廠房,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坐牢不是混吃等死,大陸法係的主旨之一是勞動改造。
監獄裡的犯人可以以低於市場價一定價格的薪資,在監獄的安排下進行一些門檻不高的工作,庇如製衣、打螺絲之類。
沒有職業技能的還可以選擇接受監獄的就業培訓,存下來的工資可以在獄內購買方便麵等生活用品,也可以存到出獄後使用。
不同監獄視地區情況不同,安排給犯人的工作也不同。
沉玉穀監獄的主要工作是製作文具,給圓珠筆的筆芯灌墨、封膠。很簡單的工作,隻需要幾分鐘的學習成本就能上手,一天就能熟練,所以工資也很低。
老李很喜歡這份工作,因為他發現在監獄裡給圓珠筆灌墨比種地掙錢。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城裡人對農民總是多有誤解,認為種地能有多難?不就是把種子埋下去澆水施肥等著收割麼?農閒時侯還可以把閒置的汽車拉出去開滴滴,多餘的房子也可以出租出去,彆提多滋潤了。
然而實際情況遠沒有這麼簡單。
李鐵在鄉下種水稻,每年刨去種子費、化肥、除草劑費用和天災損耗,即使是收成最好的豐年,一年也難賺到5000塊錢。這還是刨去了他每天起早貪黑、打藥除草、引水澆田,以及把腰都累出病的插秧等等繁重勞動的人工成本的情況下。
而在監獄裡做流水線,即使是老李這樣身體不太好,乾活也不熟練的老家夥,每個月也能賺到差不多3500塊,而且食宿全包,得了病也有醫生給看。
在這片土地上,就連監獄裡的犯人都比農民過得好。
坐在小板凳上將一把灌好墨的筆芯裝進圓珠筆裡,李鐵的心裡有點美滋滋的感覺。
流水線真好啊,不用看天吃飯,擔心哪天刮大風下暴雨衝倒了秧苗顆粒無收。也不用擔心工資補貼被黑心的村長克扣。難怪村裡的小夥都去鹽州的電子廠打工。
學校裡的孩子們讀書寫字用的就是這種圓珠筆吧,他們知道自己手裡的筆是我這種犯了錯的老家夥做出來的嗎?
想了想,老李覺得還是不知道為好,他文盲一個,不要影響孩子學習。
老李從小板凳上站起身,把一筐圓珠筆推到牆邊,中午了。
午餐之後有2小時的午休和散步時間,每天的這時候,老李都喜歡一個人坐在廠房和籃球場之間的過道裡,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比如算自己出獄之後能攢下來多少錢、出去之後要怎麼找到村長的家人、怎麼報複不會被發現……今天他也在悄悄地計劃著。
這時候,一個身穿囚服的生麵孔獄友坐到了他的旁邊。
老李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眼,是個有著淡淡胡青的中年男人,自己並不認識他。
“後生,不去打籃球啊?”老李訥笑道。
寶貴的午休時間,其他獄友要麼是回牢房睡覺,要麼是去籃球場裡打球,很少有他這樣不合群的。
“我不喜歡打籃球。”男人笑了笑,把一瓶可樂放在長椅上。
老李看了一眼那塑料瓶裝的可樂,喉結動了動,他喝過可樂,知道這玩意是甜的,很好喝。
犯人是可以用自己的工資從獄警那裡買到可樂的,監獄裡沒什麼娛樂活動,夥食雖然保證營養,但真的不好吃,可樂和方便麵之類都算是難得的改善夥食的東西了,在這裡緊俏得很。
“這是我的,你不能喝。”男人笑著說。
老李點了點頭:“知道,我知道。”
可樂再好也是彆人的東西,隻有自己勞動得來的才是自己的,這是他樸素的道德觀,他殺村長是因為被斷了活路,而不是眼紅人家的大彆墅。
看到老李的反應,男人嗬嗬笑道:“老李,你出去之後還想報複村長的家人,對吧?”
“啊?!”老李大驚失色:“我,不,不是……你怎麼……”
“不要急著反駁,我問伱一個問題。”男人把一根食指豎在唇前做了個‘噓’的手勢,低聲道:
“假如現在,有人告發了你村長的貪汙以及其他罪狀,官府沒收了他的所有非法所得,彆墅被推倒,存款被充公,兒子女兒全都不準考公,協助他隱瞞贓款的老婆也被送進監獄,他一家人全都得到了應有的製裁……”
“這種情況下,你還想殺他們嗎?”老李愣住了,張了張嘴,卻隻吐出一個字:“我……”
他不是不服法治的流氓無賴,恰恰相反,老李相信壞人會得到法律的懲罰,這才是這個目不識丁的農民最樸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