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後。
方緒寧看沈晚棠的眼神已經變了,他語氣也變得鄭重起來:“沒想到,二少夫人竟是女中豪傑,不但博學多識,而且熟知律法條文,深諳獄訟之道,失敬失敬!”
沈晚棠語氣也很客氣:“方訟師才思敏捷,能言善辯,果然也是名不虛傳,看來我找你是找對了。”
方緒寧想起杜鵑給他的那封訴狀,心中一動:“二少夫人找我,難不成是想讓我幫那個叫陳小武的死囚脫罪?”
沈晚棠糾正他:“不是脫罪,而是洗刷冤屈,陳小武,應該無罪釋放。”
方緒寧皺起了眉頭:“二少夫人,我能言善辯不假,可我也沒那個本事讓詔獄放人啊,這可是需要大理寺批文的。”
“那陳小武殺的可是文淵閣大學士邰昱梁邰大人的親侄子,邰衝!邰大人可是天子近臣,說話極有分量,這京城的文武百官誰不給他麵子?”
“就算那陳小武是過失殺人,是為了救人,也沒用的!就算您這訴狀寫的再好,大理寺那幫人也隻會當作沒看見,他們不可能為了一個賤民,去得罪邰大人。”
沈晚棠卻從容不迫的道:“你隻需要按我說的去替陳小武上辯即可,大理寺那邊,我自有辦法讓他們看我的訴狀。”
這一點方緒寧倒也不覺得意外,他以為,沈晚棠好歹也是嫁入了國公府這樣的高門,去大理寺打點打點關係,輕而易舉,鎮國公顧榮昌的品階和權勢,可比邰昱梁強太多了。
但他還有另外的憂慮:“這案子我早前就接觸過,其實,案子的關鍵甚至也不在大理寺那邊,而是那個被陳小武救了的女子,那女子的證詞才是導致陳小武被定罪的關鍵。”
“她一口咬死了是陳小武想要奸汙她,邰衝英雄救美挺身而出,卻被陳小武給殺了!”
“意圖奸汙良家女子,殺害見義勇為的官宦子弟,罪上加罪,這才是他被判處死刑的真正原因啊!”
沈晚棠點點頭:“嗯,我知道,方訟師不必擔心這個,那女子的證詞,今日就會變了,她會說實話的。”
方緒寧愣住了,這位二少夫人竟然這麼厲害嗎?從上到下她都能打點好?就為了給一個賤民脫罪?
他思索再三,小心翼翼的問:“敢問二少夫人,那位陳小武,可是二少夫人的什麼人?”
沈晚棠笑了笑:“不是我什麼人,是我身邊一個丫鬟的親弟弟,既是我的人的至親,我也不好見死不救。”
方緒寧咋舌:“二少夫人這樣的貴人竟對身邊服侍之人這樣好,難得一見啊!”
他雖然這麼說,心裡其實半信半疑,以他的人生閱曆來看,沒人會在沒有任何好處的情況下,這樣大動乾戈費儘周折的救一個外人。
他是訟師,長年累月的浸泡在各種官司裡,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打過不少交道,已經深知人性有多黑暗,什麼善良美好的品行在他這裡都要先打個問號。
不過,他也不在乎沈晚棠是真的心善還是假的心善,他也聰明的不再多問,轉而輕咳一聲道:“二少夫人,我替人辯訴也不是白辯訴的,您也知道,我就靠著這個吃飯呢,家裡還有八十歲的老母和垂髫小兒,您看……”
沈晚棠朝一旁示意:“杜鵑。”
杜鵑上前,把一隻錢袋子遞到了方緒寧麵前。
方緒寧接過來略微掂了掂,就知道裡頭少說也有十兩銀子。
他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大戶人家的少夫人果然不一樣,一出手就是十兩,這可比他幫那群窮光蛋瞎忙活強多了!
還沒等他道謝,他就聽到上首的沈晚棠淡淡的道:“這是定金,等你把人撈出來之後,另有賞銀。”
原來隻是定金?
方緒寧簡直心花怒放,他連忙道:“二少夫人放心,我一定竭儘全力!”
“方訟師,你身邊可還有其他相熟的訟師?”
方緒寧頓生警惕,這是什麼意思?這位二少夫人是怕他辦不成她交代的事,所以還要找其他訟師幫忙?
他趕忙道:“相熟的不多,而且不是我自誇,其餘的訟師,辯才皆不如我,也不像我這樣敢冒險敢得罪人!”
沈晚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倒是覺得,方訟師一個人,顯得勢單力薄了些,而且方訟師名聲上差了些,總歸不利於你做辯訴。”
饒是方緒寧平日裡思維敏捷能言善辯,此刻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沈晚棠說這些到底是什麼用意。
她銀子都付了,才說他這不行那不行的,是要講價?還是要換人?
都不能啊!這邏輯不對啊!
可方才跟她深入探討案子的時候,她分明有著極強的邏輯思維,反應也很快,不像是愚笨之人啊!
他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隻好乾笑著道:“二少夫人,我們做訟師的,毀譽參半,很正常,相信我的人,自然不會在乎我的名聲,不信我的人,我名聲再好,他也不會找我辯訴。”
沈晚棠悠然的喝著茶,一開口就把方緒寧震住了:“方訟師有沒有想過,自己組建一支訟師隊伍,壯大自己,與刑部和大理寺抗衡。”
“這怎麼可能!”
方緒寧失聲喊了一聲,眼睛瞪的老大:“訟師地位低下,根本沒人把我們放在眼裡,想跟刑部和大理寺抗衡,那豈不是天方夜譚!”
“你如果能成為大灃第一訟師,就不是天方夜譚。”
“大灃第一訟師?我?!”
“對,你。怎麼,方訟師不想要這流芳百世的名號?”
方緒寧看著沈晚棠清美脫俗的臉,聽著她悅耳動聽的聲音,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以貌取人了,他太小看她了。
原來沈晚棠今日的目標不是那個什麼陳小武,而是他!
她的野心,令他感到顫栗!
可這顫栗,不是恐懼,而是興奮激動!
他雙拳緊緊的攥了起來:“大灃第一訟師的名號,我當然想要!隻是不知道,二少夫人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讓我拿到這個名號,也不知道,二少夫人讓我付出的代價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