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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棄子(1 / 2)

讖緯,儒學治經之術,孔子不語怪力亂神,而大漢的儒生卻喜歡以讖緯言神異,儒學經典與神鬼圖讖之說交合,光武帝太學出身,兼用儒術,立國之後頒布七十二圖讖於天下,從此圖讖深入大漢民心二百年。

孝武皇帝頗好方術,天下懷協道藝之士,莫不負策抵掌,順風而屆焉。後王莽代漢稱帝、光武皇帝以讖言得天下,一時之間,天下儒生赴趣時宜者,皆馳騁穿鑿,以為學術。而圖讖,歌謠,便是民間最常見的讖緯了。

遠處,孫原、孫宇來時的大道上,緩緩行來一架四駕馬車,悠然間,還能聽見輕聲歌謠傳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歌聲清揚,伴隨著馬車緩緩進入帝都,便是滿目繁華。

車簾悄然打開,伸出車外的袖口處,一道黃色條紋映襯著華麗錦衣,突兀,更覺明顯。

“前輩,這帝都果然繁華。”

那人年輕,不過二十許,目光裡滿是新奇。

馬車內,另一道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低聲提醒:“繁華雖是,終歸腐朽。”——那聲音,隱約帶著威嚴。

“前輩說的是。”

那人笑了笑:“唐周先期去拜會馬師兄。前輩是隨我同去,還是直接去白馬寺?”

那位前輩沉吟片刻,低聲道:“你們的事情,老夫不摻和。”

名叫唐周的青年點點頭,言行舉止間對這位老者極為恭敬。

馬車前行,一路上搜查路引,這輛遠道而來的馬車竟然能暢行無阻,昂然直入帝都最繁華的所在,直抵朱雀大街。

東方寓,這座帝都之內最繁華的驛館,遠遠大於太常寺的郡抵寓,縱橫百丈,足可容納數千人休憩。不過,能入住這東方樓的,無不是名滿天下的名士,袁家子弟袁術、袁紹出入動輒千乘者,大多住在此處。

宛如袁家私宅的所在,自然也是袁家一力扶持的豪門高樓。

門前十位衛士,均穿著大漢帝都城防士卒的甲胄,如此豪氣的手筆,除了袁家,再不作第二者想。

馬車停下的瞬間,門左右兩側各走出一位管家模樣的侍者,一路趨行,直到馬車之側,笑語相詢:“可是貴客?”

“自然是了。”

車裡,緩緩露出了唐周的臉龐,他看了一眼二人,在馬車上站直了身體,晃了一晃,仿佛晃去了跋涉而來的層層疲憊,望著兩名侍者,神情倨傲:“奉命來尋潁川黃公。”

“大賢良師弟子唐周來訪。”

兩名侍者眉眼同時變了神色,同時躬身得更低了一些:“原來是尊客,請入內稍候,卑下即刻去通報。”

唐周昂首望天,臉上笑意更濃,陽光下,他麵目清白,更添神采。他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一步一步下了車、進了門。

不久後,內門邊上,龔文健的身影出現,匆忙之間衣袍翻飛:

“師兄!”

唐周眉頭一皺:“怎麼是你?”

龔文健匆忙停下,喘了一口氣,低聲道:“帝都耳目眾多,大師兄深入淺出,自然要謹慎些。”

“藥神穀你可去過了?”唐周皺眉,似是對如此接待並不滿意,卻又不敢誤了正事,問道:“那裡有什麼?”

龔文健拉過他的袍袖,沿著廊道急步走向館內深處,一邊低聲道:“一個少年。”

“少年?”唐周的身體驟然停住,滿臉不可置信。

龔文健沒有注意到他的不滿,繼續拉著他的袍袖,低頭往裡走:“新任魏郡太守孫原孫青羽,傳聞其師乃藥神穀穀主,武功極高。除夕夜裡,他入皇宮與當今天子秘密會麵,馬師兄提前安排了刺客,試圖刺殺他,結果埋伏的刺客儘數覆沒,無一生還。”

唐周如遭雷擊,臉上神情已僵住。

皇宮刺殺一名太守!儘數覆沒!

怎有可能!且又怎能!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心思百轉,驟然身形加速:“我要見馬師兄,問個明白。”

龔文健點頭跟上,自從他入了藥神穀開始,一切便已然不可收拾。

原以為隻是借著為父親治病的事情探一探邙山裡是否藏著大漢帝國的隱藏實力,卻不料,竟然撞出一個可怕的魏郡太守。

馬元義,大賢良師張角嫡傳弟子,太平道十二位太平令之首,正是那日在太常寺前馬車內與龔文健見過孫原的人。

而他也正是太平道在大漢帝都之內的掌權者。

池水、梅花、四足平幾,兩張座榻,一尊火爐,兩甕熱水。

馬元義等唐周很久了。

聽得身後腳步聲,他微微側臉,眼角餘光隱約能瞧見身後來人,淡淡笑道:“師弟來了,快些入座。”

龔文健與唐周互視一眼,一同躬身行禮。

同為大賢良師的弟子,馬元義的身份、地位、權力遠在他們之上。

“免了。”

馬元義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慌亂,龔文健悄悄吸了一口氣,看著身邊唐周一步一步徑直走到馬元義身邊坐下,心中暗暗忖度:馬師兄在帝都已有三年,更是我們兄弟的直管,唐師兄一直跟在大賢良師身邊,怎麼突然入帝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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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元義抬手取過長勺,舀水、傾入,給自己和唐周同時滿上了一杯茶。

“以為師兄要請我喝酒。”唐周似是自嘲一笑,並未喝水。

馬元義笑了笑,似是看出他的顧慮——同為大賢良師的弟子,他與唐周一彆經年,早已生分——自己抬手喝下了那耳杯的水。

水熱,清冽。

唐周遠路而來,早已饑渴,望見馬元義自己喝下了,隨即具備一飲而儘。

耳杯輕輕放下,馬元義淡淡道:“喝酒誤事。還是喝水。”

“年前我命龔文健、龔都兄弟入邙山,一是為了看看那地方能不能藏兵,二是為了查查那神秘的藥神穀,究竟有沒有什麼玄機。”

唐周不動,亦不語。

“這些年來,十常侍、外戚何進、司徒袁隗,我皆有往來,便是他們,也不知道那邙山藥神穀內,究竟有著何等存在。”——這件事,唐周知道,他知道,是因為大賢良師張角早已收到了馬元義的信件,他負責帝都事宜,自然要查邙山。

“直到那日侍中劉和帶著南軍驍騎出宮,直奔邙山而去,我便知道那邙山的秘密終要出現。我便從射聲校尉何苗那裡借了二十人。不過……除了他這一路,應該還有一路,隻是尚未清楚,究竟是誰的手筆。”

不過,他們終是不能猜到,這盤棋的執棋者,竟是大漢天子一人而已。

三公九卿府獨成一片高樓廣廈,如三公府這般的高門府邸,更有多座望樓高立,望樓上軍士走動。此乃是僅次於皇宮的戒備規格。隻不過袁家的司徒府,望樓軍士比其餘二位三公更多一人罷了。

司徒府的望樓上,正站著一人,便是孫原當日見過的袁術袁公路。

他裹著一身上好的蜀錦貂裘,眺望楊賜的馬車一路往北,似是往皇宮而去,不禁笑了一聲,衝身邊的侍衛丟下一句:“盯緊了太常寺。”

不遠處的趙空乍然回頭,卻見一個錦衣青年背對著,從司徒府的望樓上緩緩下去,不禁皺起了眉頭。

袁術下了樓,在巨大的司徒府中七拐八繞,在後院的一處假山旁進了一道巷子,足足走了十幾丈,方才看見一座小小的閣樓,三麵環水,唯獨中間一道水麵浮橋接通外麵,在縱橫百丈的司徒府中顯得極其偏僻。

堂堂帝都四大公子、四大霸王之一的袁術袁公路,囂張跋扈如此,在見了這座小樓之後,卻是恭恭敬敬地去了長靴,隻穿著襪子,在長及五丈的橋上小碎步慢跑起來,亦步亦趨,雖是春寒料峭,他卻不敢有絲毫大意。直到在閣樓門前,放著乾乾淨淨地坐席,袁術整理衣袍,跪倒在地,恭敬道:“袁術求見叔父。”

閣樓內,一道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進來罷。”

袁術站起身來,望著眼前的門,沒有沉吟,隻是伸手便推開了門。

門開,內裡陽光傾撒,幾個火盆四處放著,三座飛鶴博山爐一字擺開,三十六枝的青銅燈座富麗堂皇,照徹整個房間暖洋洋的。無數竹簡層層疊疊堆置在四周,中間放著一張案幾,一位老者端坐在案幾中間,案幾上擺了十幾卷竹簡,聽得門開,老者也不望去,隻是隨手指了指身前的坐席:“坐。”

這位老者,正是當今司徒袁隗。

“叔父。”袁術拱手告罪,方才緩緩坐在袁隗身前。

能讓堂堂帝都一霸袁術如此收斂鋒芒,唯有袁隗。

袁隗的目光落在手中書卷最後一字上,抖了抖手,卷了書卷隨手放在桌上。袁術眼神急掃,正是《戰國策》一書。

袁隗閉上眼睛,看似在養神,慢悠悠地文:“見到了?”

“稟叔父。”袁術拱手,恭恭敬敬,燈光搖曳下,更映襯著這位帝都霸王的守禮:“見到了。”

“說。”

袁術點點頭,將太常寺外瞧見的一切都緩緩說了一遍,望著袁隗一動不動的模樣,沉吟了幾分,不禁緩緩道:“那孫原年紀不大,確實無甚城府,便是兩句話,他便都說了。”

耳畔聽著孫原的出身、藥神穀的往事,高高在上的大漢司徒閉著目,隻有那露在寬袍大袖之外的一節食指在袍袖紋理上輕輕點動。

許劭是當代名士,於朝堂之外聲望很高,若是楊賜有意將他請入朝堂,將來恐怕會成為袁家的勁敵。

袁隗搖搖頭,仍是閉著眼:“像許劭這樣的人,靠著江湖評點成為名士的,進了朝堂便會失去江湖人心,楊賜不會如此做。何況許劭是汝南許家的人,說來見了我也要叫一聲伯父,他沒那個膽子。”

他睜開了眼,望著遠處搖曳的燈火,輕聲道:“你啊,還是稚氣了些,需將目光放得長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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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輕聲,字字句句皆是威嚴。

袁術眉頭一皺,當下便氣出聲來,道:“叔父,袁術已經三十歲了。”

“三十?”袁隗眼神中輕飄飄從他臉上掠過:“你囂張跋扈慣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可曾了然於心?隻有這點城府,哪裡有點未來三公的樣子!”

袁術皺著眉頭,袁家世代三公,他又是袁逢嫡子,父親臨終前,將袁家上下儘付袁隗,袁隗無後,尤其喜愛二哥袁逢家裡的三個兒子,不僅悉心照料,便是袁術名滿帝都地跋扈,也是儘力容忍,甚至已有放縱之嫌。而今看似袁隗話重了些,卻是表明,在將來,大漢三公之位必有袁術一個。

這是袁家的自信,也是袁隗的自信。

“讓你熟讀《戰國策》,你偏是不讀。”袁隗搖搖頭,“你結交好友,人數上千,其中若有吳起、韓信這樣的人物,你若無城府,國士又豈能心甘情願為你所用。”

袁術心中不忿,卻不敢在叔父麵前顯露,隻是拱手道:“謝叔父教誨。”

袁隗看了他模樣,心中不禁歎了一口氣,若非大哥袁成和自己皆無後,又豈會將家族基業交付到袁術和袁紹的身上?五代基業,天下門生,皆以袁家馬首是瞻。誰又能知道,如今袁家要靠他袁隗一人苦苦支撐呢?

袁隗突然沒了聲音,袁術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動不動,隻得小聲喚著:“叔父……”

袁隗又緩緩睜開眼,望著他,歎了一口氣,道:“你當楊賜不知道天子意欲何為麼?”

“他是天下士人魁首,老夫是天下豪門宗族魁首。他什麼心思,當老夫不知道麼?換言之,老夫想什麼,他也是知道的。”

袁術一愣,卻未曾明白他這位叔父心裡想得什麼。

“他年紀大了,時日無多。”

袁隗笑了笑,抬頭斜望著閣樓上方的窗口,陽光灑遍,暖意洋洋,道:“他想在臨死前,幫一幫天子,幫一幫他楊家的後輩。”

“孫原隻是一顆明麵上的棋子,暗地裡還有一個孫宇深藏不露啊。”

“你以為陛下還是那個任由張讓、趙忠幾個人玩弄的陛下?”

袁隗的話一句又一句砸在袁術心頭上,讓他有些無地自容了:“請叔父賜教。”

袁隗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便道:“孫原那人你也見過,一個謙遜恭敬的後生小輩,年紀輕,未必能駕馭地住天子給他的那些人。他的身份底細查不清,十常侍、外戚何進,乃至太尉楊賜都為之側目,一個重郡太守,給了一個絲毫不見根底的人,換做你是天子,你會如此麼?”

如此大不敬的話語,也唯有袁隗敢在袁術麵前講了。

袁術緩緩低下頭,細細思量。當初他見過孫原,不過思緒全被曹操和李怡萱吸引去了,未曾顧及到孫原幾分。如今被袁隗一點,他久在帝都混跡,又如何不能明白。朝中重臣接二連三與孫原碰麵,孫原是誰的人還不夠明顯?

宦官、外戚、乃至楊賜為首的士人,都要對孫原進行拉攏了。孫原在太學招了幾個人,連華歆都被他征入府中,擺明了是要與士人一道了。楊賜請許劭去見孫原,如此行事,袁隗早已了然於心了。

劉宏不知道十常侍和何進的關係?何進的妹妹貴為皇後就是十常侍的功勞,即使他所鐘愛的王美人被何皇後毒殺了,他仍然沒有廢後。

為什麼?

當年的這件事,是劉宏心中永遠的痛,即使再痛,也不能殺十常侍。

十常侍是天子的棋子,舉足輕重的棋子,沒有十常侍,他就不能製衡外朝,就不能從外朝奪取權力,而十常侍也明白,他們永遠都是天子養的狗,能叫,卻永遠不能反噬主人。

十常侍做了多少事情,楊賜知道,袁隗知道,天子更知道。

天子一動不動,隻為了更好地掌握局勢。

張角這樣的人,圖謀造反,帝都之內怎麼可能沒有他的人?太平道從傳教之日起,至今十幾年,難道十幾年來朝堂上的人都不知道張角要謀反?要麼便是已死絕了,要麼便是已被收買了。

而孫原,天子亮出來的棋子,他就是想看看整個大漢朝堂對這位新任魏郡太守到底什麼態度。

心下明白這些,袁術眉心已漸漸凝重:“那叔父為何還要聯合……”

“若非知道陛下心思,老夫豈會如此?”

袁隗輕輕捋髯,打斷了袁術的話,輕輕笑道:“太平道是陛下手中的刀,張角亦不過隻是陛下的棋子而已——”

“你可知道,這是一柄屠刀,隻要斬下去便再止不住了。”

“人頭滾滾、人頭滾滾啊。”

睿智的老者往後一躺,靠在靠墊上,衝袁術輕輕擺了擺手:“大漢的三公九卿、宦官、外戚、名士都在這場局裡,到今日你還看不明白?”

袁術一愣,顯然已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袁隗閉上了眼睛,仿佛入睡般一動不動了。

良久,方才從他的口中緩緩吐出一句話來:

“天子要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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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術周身一震,藏在衣袖裡的雙手不禁握成了拳頭。

袁隗眯著眼,似是在沉思什麼,突然道:“你去一趟那個地方,問問他在帝都之內到底和誰有著聯係。弄清楚了,自然也該斷了。”

頓了一頓,又囑咐道:“該壓的時候就壓一壓,問清楚了,一座東方樓,袁家丟得起。”

袁術眼前一亮,他猛然站起身來,衝著眼前這位叔父躬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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