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突然弓起脊背,毛發根根豎起,喉嚨裡滾動著壓抑的嘶吼,露出尖銳的獠牙。清華順著它鼻尖的方向望去,破敗的百貨大樓頂層,幾雙幽綠色的眼睛在陰影中明滅,如同被詛咒的燈籠,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光芒。“是機械禿鷲。”他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乾澀又沙啞。綠焰刀出鞘的瞬間,金屬摩擦聲驚飛了盤踞在鐘樓殘骸上的烏鴉,成群的烏鴉撲棱著翅膀飛向夜空,淒厲的叫聲在廢墟上空回蕩。刀刃上躍動的光芒映照著他空洞的瞳孔,那光芒忽明忽暗,仿佛他搖擺不定的信念。
這座曾經滿是煙火氣的城市,如今每一塊磚瓦都在提醒他失敗的事實。清華望著遠處傾斜的摩天大樓,它的玻璃幕牆早已支離破碎,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像極了無數雙嘲諷的眼睛。風穿過大樓的空洞處,發出“嗚嗚”的呼嘯,仿佛是亡靈的低語。他突然覺得手中的綠焰刀無比沉重,刀柄上的紋路硌得手掌生疼。這場看不到儘頭的戰爭,真的能迎來勝利的那一天嗎?曾經的豪情壯誌,在日複一日的戰鬥與失去中,逐漸被消磨殆儘。
黑虎用腦袋輕輕蹭著他的腿,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咽,溫熱的氣息透過褲腿傳來,仿佛在安慰這個陷入迷茫的主人。清華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可當他的目光再次掃過滿地瘡痍——坍塌的商鋪裡散落著褪色的海報,扭曲的金屬招牌上依稀可見殘缺的廣告語,斷裂的電線杆橫在路中間——胸腔裡還是泛起一陣鈍痛,那疼痛從心臟蔓延至全身,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也許,他該換一種方式,可前路究竟在何方?他仰頭望向漆黑的夜空,繁星閃爍,卻照不亮他心中的迷霧。
白龍馬的馬蹄聲漸漸變得拖遝,鐵蹄與碎石碰撞的聲響仿佛都被抽走了力氣,像是被無形的鎖鏈束縛。清華機械地隨著馬背起伏,他的眼神空洞而渙散,任由冷冽的風卷著沙礫刮過臉頰,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直到一塊鏽跡斑斑的“萌寵之家”招牌刺入眼簾,褪色的卡通小狗圖案在風中搖晃,缺了半隻耳朵,那殘破的模樣,仿佛在無聲地哭泣,又像是在向他訴說著什麼。
寵物醫院的鐵門早已扭曲變形,歪斜地半掩著,露出滿地碎玻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是撒落一地的星辰碎屑,卻又透著幾分淒涼。黑虎突然發出一聲悲愴的嗚咽,那聲音低沉而哀傷,仿佛承載著無儘的悲痛。它的前爪小心翼翼地踏進門檻,每一步都帶著猶豫與敬畏,爪子碰到牆角的金屬食盆,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廢墟中格外突兀。
這聲響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清華記憶的閘門,往事如決堤的洪水般湧來。那時他們在上大學的時候,幾個懷揣夢想的年輕人湊錢租下這間店麵。記得那天陽光格外明媚,他們一起動手,親手刷白牆壁,牆壁上還殘留著幾處不小心滴落的塗料,像是青春的印記。掛起可愛的裝飾時,大家有說有笑,爭論著哪個位置最合適。陽光透過玻璃灑在診療台上,小貓小狗的叫聲此起彼伏,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和寵物沐浴露的香味,那是充滿希望與活力的味道。
“這是我們救的第一隻流浪狗。”清華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陌生,像是被砂紙反複打磨過。他彎腰撿起一塊破碎的相框,相框邊緣鋒利的棱角劃破了他的手指,鮮血緩緩滲出,卻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照片裡五個年輕人笑容燦爛,站在醫院門口比著勝利的手勢,每個人的眼神中都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如今,照片上的玻璃碎成蛛網狀,仿佛他們破碎的夢想,再也無法拚湊完整。他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裡自己年輕的臉龐,那時的他眼神明亮,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哪會想到有一天,這片承載著希望的地方會淪為戰爭的廢墟。
白虎突然低吼一聲,它的利爪刨開堆積的瓦礫,每一次刨動都帶著憤怒與急切。一塊褪色的棉布墊子露了出來,上麵還沾著幾縷熟悉的毛發,在風中微微顫動。清華瞳孔驟縮,踉蹌著扶住門框,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那是他養的金毛“球球”最愛的墊子,曾經球球總是蜷在上麵,享受著陽光的溫暖,偶爾還會用爪子輕輕拍打他的褲腿,向他撒嬌。球球是他在大學時收養的流浪狗,陪著他度過了無數個奮鬥的日夜,是他最忠誠的夥伴。戰爭爆發後,他將球球托付給附近的鄰居,卻再也沒能得到它的消息。
“原來你一直在這裡……”清華跪坐在地上,膝蓋被碎石硌得生疼,他卻渾然不覺。顫抖著將墊子抱在懷裡,墊子早已潮濕發黴,散發著刺鼻的氣味,卻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暖氣息,那是屬於球球的味道。黑虎和白虎安靜地趴在他兩側,用身體緊緊貼著他,它們的體溫透過衣物傳來,仿佛想為他驅散心中的寒意。遠處,機械禿鷲的叫聲再次傳來,尖銳而刺耳,可此刻的清華卻充耳不聞,他的世界隻剩下這片廢墟,和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時光。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滴落在墊子上,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他像個孩子般痛哭起來,將這些日子以來的疲憊、迷茫與痛苦,都化作淚水宣泄而出。
淚水在清華臉上凝成鹽霜,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仿佛給他的臉龐鍍上了一層冰冷的麵具。他機械地翻身上馬,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每一個關節都發出細微的響動。白龍馬無需驅使,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內心的沉重與急切,長嘶一聲,四蹄生風,踏碎滿地星輝疾馳而去。馬蹄聲如鼓點般密集,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驚起了棲息在廢墟中的夜梟,發出陣陣淒厲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