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終於明白,巨眼篡改記憶的漏洞,恰恰藏在他對故鄉的細微執念裡。那些被偽造的魚紋、被扭曲的海風,終究敵不過記憶中奶奶哼信天遊時的顫音,敵不過老槐樹的槐花香。他撫摸著鐵盒上的信天遊圖騰,突然發現,這與陸地祭壇門扉上的紋路完全一致。
\"巨眼害怕的不是海洋的力量,\"清華望向逐漸清晰的窯洞,看見奶奶正站在門口向他揮手,這次是真正的、帶著黃土氣息的身影,\"而是無論身處何地,人類都能在記憶裡找到回家的路。\"
當五人三獸走向真正的故鄉,身後的\"記憶海\"徹底崩塌,露出巨眼氣急敗壞的虛影:那是由無數虛假記憶碎片組成的怪物,此刻正因為無法理解人類對故土的執念而瘋狂顫抖。清華知道,接下來的戰鬥,將不再是深海與陸地的對抗,而是每個靈魂對真實記憶的扞衛——因為真正的故鄉,永遠住在無法被篡改的、人類的心跳裡。
岩洞頂的水滴墜落在清華脖頸,寒意瞬間驅散殘留的夢境迷霧。他猛地睜開眼,潮濕的獸皮床單黏在後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篝火燃儘後的焦苦。黑犬趴在床邊,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尾巴尖不安地拍打地麵;白犬則將下巴擱在清華膝頭,溫熱的呼吸透過布料,卻沒能驅散他骨子裡的寒意。
“又夢到了?”張倩的聲音從陰影裡飄來。清華這才發現,所有人都醒著——藍星半跪在牆角,機械義眼在黑暗中閃爍幽藍,檢測儀數據線纏在她手腕上;何燕蜷縮在岩壁凹陷處,懷裡緊緊抱著那枚陶片;白龍馬垂著頭,馬蹄無意識地刨著地麵,揚起細小的沙塵。
清華伸手去夠放在石台上的水壺,指節擦過壺身時,金屬的涼意讓他想起“記憶海”裡冰冷的海水。“這次更真實。”他仰頭痛飲,水流順著嘴角滑落,浸濕了衣領,“我摸到了奶奶的藍布衫,聞到了她身上旱煙和槐花混在一起的味道......”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張倩的瞳孔猛地收縮——在那混淆的夢境裡,奶奶的衣服沾著的分明是海水的鹹澀。
藍星的機械義肢突然發出輕微的嗡鳴,她將檢測儀貼在清華手腕:“腦內殘留的生物電信號呈現螺旋狀紊亂,和三天前在草原遭遇記憶海時的波形......”她頓了頓,鏡片後的眼神透著擔憂,“有82的相似度。”
白犬突然低吠,耳朵轉向岩洞外。夜風吹過洞口的藤蔓,發出沙沙輕響,卻讓所有人瞬間繃緊神經。何燕顫抖著展開一張皺巴巴的紙,那是從“記憶海”裡帶回的所謂“奶奶”的紙條,此刻墨跡正在詭異地暈染:“你們看,這些字......根本不是信天遊的筆跡。”
清華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共生體殘留的力量在血管裡躁動。他想起夢境中“奶奶”袖口露出的紫色晶體,想起白犬在關鍵時刻的狂吠——原來身體比意識更早察覺到了異常。“巨眼在測試我們的底線。”他握緊拳頭,指縫間滲出細小的熒光,那是共生體試圖修複受損神經的征兆,“它不僅能篡改記憶,還在研究怎麼讓我們自願走進陷阱。”
黑犬突然起身,用腦袋拱開清華的手掌,將一枚沾滿泥土的貝殼放在他手心。貝殼內側刻著的圖騰早已模糊,但清華記得清楚——真正老家河灘上的貝殼,刻的是展翅的雄鷹,而不是這扭曲的魚紋。“我們得離開這裡。”他望向岩洞外濃稠如墨的夜色,“巨眼知道我們在休整,它隨時可能......”
“用更致命的幻象攻擊。”張倩接口道,她已經開始檢查脈衝槍的能量彈匣,金屬碰撞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藍星默默拆解著檢測儀,將零件塞進戰術背包;何燕把陶片和那張詭異的紙條疊好,塞進貼身口袋;兩隻犬類分立在清華兩側,尾巴筆直下垂,擺出警戒姿態;白龍馬噴著響鼻,馬蹄重重踏地,仿佛在催促眾人啟程。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人類和野獸們已經消失在岩洞外的丘陵間。而在他們身後,岩洞的石壁上,不知何時浮現出與“記憶海”中相同的魚紋,在朝陽下泛著濕潤的光澤,像是某種無聲的嘲笑。清華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腕間的皮膚突然發燙——那裡,一道全新的、介於信天遊圖騰與魚紋之間的印記,正在緩慢生長。
朝陽將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清華領著隊伍背向海平麵,朝著內陸深處行進。黑犬和白犬交替在前方探路,濕潤的鼻頭貼著地麵,仔細嗅探著任何異常的氣息;白龍馬馱著沉重的物資,蹄子踏過碎石路時發出沉悶的聲響,偶爾甩動鬃毛,將沾在上麵的草屑抖落。
一路上,張倩手持脈衝槍,警惕地掃視四周;藍星的機械義眼不斷閃爍,分析著環境中的各項數據;何燕則默默記錄著沿途的地形與植被,時不時掏出陶片比對,試圖從自然的紋路中找到破解記憶謎團的線索。
越往深處走,植被愈發茂密。高大的喬木遮天蔽日,陽光透過層層枝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青草混合的清新氣息,偶爾還能聞到不知名野花的芬芳,與海邊鹹澀的味道截然不同。這裡沒有戰爭留下的硝煙,沒有巨眼的威脅,隻有寧靜與祥和。
行至一處山穀,眾人眼前豁然開朗。山穀中溪流潺潺,清澈的溪水在石頭間流淌,發出悅耳的叮咚聲。四周是大片柔軟的草地,草地上點綴著各色野花,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黑犬和白犬興奮地衝進溪流,歡快地撲騰著水花,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白龍馬則低頭貪婪地啃食著鮮嫩的青草,時不時發出滿足的嘶鳴。
“就這裡吧。”清華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他在溪邊找了塊平坦的地方坐下,感受著溪水漫過腳踝的清涼,疲憊感瞬間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