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彆人說第一批從中部平原來到霍爾普領的人即將抵達聖巴尼爾關,等他們越過關口,這裡就即將迎來新的一批流民。
和他們這些先前到的人不一樣,新的這些流民數量龐大,且男女老少都有,他還聽說馬蒂斯他們最近在準備著什麼,這讓科格特心裡略有一些不安。
中午時分,所有的人都午休的間隙希望睡上一覺放鬆一下,以前這個時候他們肯定不會睡覺的,但現在為什麼不睡呢?睡飽了下午才有精神乾活啊。
科格特沒有睡,他的腳步極快的穿過大街小巷,跟此前裝作瘸子的時候那踉蹌的步伐完全不一樣,腋下夾著一個黑布裹著的東西,他東張西望著,鬼鬼祟祟的靠近一排一層高的屋子。
來到馬蒂斯家門口後,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才湊上前輕輕敲了敲。
馬蒂斯這時候正好在家準備著一會兒要用的東西,看到敲門的竟然是科格特他略有些驚訝。
這時候按理來說這些人都應該在休息,畢竟忙活了一上午了,中午總是要睡上一覺解解乏的,但科格特竟然趁著這個時候來找他,要知道此前幾乎沒什麼流民會來找他,畢竟兩方說到底還是不同的人,還沒有那麼快的熟悉起來。
“你有什麼事兒嗎?”馬蒂斯把著門微笑著問道。
科格特愣了一下,他不太確定他想說的話在外麵適不適合說,便看了看裡麵,但是馬蒂斯絲毫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
這還真不是馬蒂斯不懂禮貌,正因為他明白自己和對麵這男人的身份,所以才不能也不敢讓他進來,作為公職人員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周圍人的注視之下,此前不管是警律庭還是派他們過來的領事庭都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和下麵的流民在沒有人證明的情況下單獨接觸。
這個很好理解,此前他們也是這麼規定的,這既是一種監督也是一種保護,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科格特有些局促,他還是第一次上門拜訪馬蒂斯,他有些磕磕巴巴的說道“額,我……你。”
現在好像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他糾結了片刻後說道“我是想請您幫個忙。”
聽到這話馬蒂斯立刻警覺起來,不過他麵上不顯,而是繼續微笑著問道“是嗎?你想請我幫什麼忙,你儘管說,隻要是在我職責範圍內而且不違反律法的事兒我都會儘力幫忙的。”
可惜科格特沒有聽出來他話裡的警告,而是就在馬蒂斯眼皮底下把自己腋下的黑色包袱拿了出來。
“您看……”
馬蒂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你這是乾什麼?”
科格特被他陰沉的表情嚇了一跳,嚅囁著想說什麼,但最後卻變成了似乎是求饒一般的言語“馬蒂斯大人……”
“我說過我隻是普通辦事員,不是大人。”馬蒂斯眉頭皺的都要變成山溝了,他緊盯著科格特強調道。
“如果你有事兒的話就直說,能幫的我會幫,但是如果你是想送什麼東西給我那你趕緊回去吧,我就當你沒來過。”
開玩笑,周圍的房子裡一大堆的巡警、聽雨庭乾員之類的盯著他們,他可不想為了這點東西敗壞了自己的清白啊。
科格特梗著嗓子,他忽然覺得自己今天帶東西來是一個錯誤的選擇,之前他的錢馬蒂斯就沒有找機會拿走,現在當然也不會為了這點小錢兒而動搖,但今天的話他必須要說。“我……我就是想能不能趕緊把我安排到霍爾普城,我不想在西山鎮待著了。”
馬蒂斯沒想到他的請求是這個,有些好奇起來“你為什麼想早點去霍爾普城?要知道西山鎮這裡的生活其實比城裡輕鬆得多啊,你每天隻要按安排乾活就可以獲得勞動積分,積分可以獲得不少東西呢,但是到了霍爾普城就不一樣了啊,霍爾普城現在就是搬貨的工人都需要會寫會讀,我沒記錯你不怎麼認識字吧,這麼上趕著去做什麼呢?”
馬蒂斯真是客氣了,實際上科格特幾乎是不識字的。
這些話馬蒂斯之前就跟這些流民們說過,同時也提到了之後的安排,按照現在的政策,這些人將會在未來一個多月接受文化學習和技能訓練以保證他們能在到霍爾普城後第一時間就能承擔最基礎的工作,然而現在訓練和學習還沒開始,科格特就如此的迫不及待,尤其還是在有不少人被選派到霍爾普城幫工,能佐證馬蒂斯話真實性的情況下。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怕啊,我害怕啊。”科格特帶著哭腔,就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得,現在這樣周圍的人肯定都注意到這邊了。’馬蒂斯有些好笑,他不是怕彆人注意,畢竟他什麼都沒收,但是他怕回頭再給他來個‘欺壓流民’的調查,雖然肯定調查不出什麼,可是麻煩啊。
“你還怕什麼呀?”馬蒂斯溫聲細語的問道,他抬起手想要拍拍科格特的背安慰安慰他,但是手伸出去一半又停住了,科格特還帶著那個黑色包裹呢,他這麼拍下去可就是有身體接觸了,到時候真有什麼事兒可就說不清了。
“我聽說那些從中部平原來的人已經到了聖巴尼爾關,馬上就要過關來到西山鎮了。”
馬蒂斯點了點頭確認了他的說法。
“那些人都帶著病,都帶著病!他們都有毒!”科格特忽然歇斯底裡的喊了起來。
他的手揮動著,就好像是在描述什麼極度可怕的事情一樣“我見過,我見過!都是一樣的,我小時候也發生過類似的,一大堆死人飄在水上,然後就爆發了瘟疫,許多人都死了,許多人都死了啊!”
科格特忽然好像是情緒失控了一樣,嗚嗚的邊哭邊說“你不要讓他們來,你不要讓他們來西山鎮,我不想死啊。”
科格特的內心是絕望的,二十年前的那一幕仿佛再一次出現在了眼前,那時候他才剛記事沒多久,同樣的大水,同樣的漂泊,他見到一棟棟建築的屋頂,屋頂上一個個絕望的麵孔,他見到渾濁的水流和巨浪,以及那水中一個個麵朝下漂浮的人,他當時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隻覺得心裡很是恐慌,直到現在,那些飄著的屍體都是他心中的一道坎。
在此之後發生的一切更是讓他難以忘記,父親的無力,母親的痛苦呻吟,都在他幼小的心中刻下了一道道深深地印痕。
他知道,就算他不是在霍爾普而是在其他地方,照樣會有流民到來,但最起碼在霍爾普還有人願意聽他說兩句。
隻可惜,他看到的隻有微微搖著頭的馬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