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秩序、效率、人情味甚至對陌生人的信任，都讓他感到一種陌生而複雜的衝擊。
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動搖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堅硬的任務外殼上激起了一圈微瀾。
也許這裡的人……確實不太一樣？
他笨拙地向眾人再次道謝，抱著他的熏火腿和那罐野蒜醬努力擠出一個符合‘受驚嚇的新人’身份的、感激又疲憊的笑容轉身融入收市的人流。
回到不遠處小巷裡一間不起眼的小房間，帕維爾鎖好門拉上窗簾，他臉上的疲憊和惶恐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專注。
他小心地將那罐野蒜醬放在桌上，然後迅速從行囊夾層裡取出一個精巧的皮囊倒出裡麵的東西：幾枚特製的開鎖工具、一小卷近乎透明的堅韌絲線、一個極為簡陋甚至不能被稱之為魔法道具的簡易記錄裝置。
最底下還有一張手繪的、標有模糊路徑的霍爾普主城簡圖，其中‘研究院’的位置被重點圈出，醜的如同一團亂麻的字旁邊還畫著研究院大樓的線條圖案。
他拿起一塊熏火腿狠狠咬了一大口，肉質緊實煙熏味濃鬱醇厚，確實美味。
瑪莎大嬸的誇讚和蕾絲最後的評價浮現在腦海，他咀嚼著，眼神卻毫無溫度地掃過桌上的工具和地圖。
“效率，人情味……哼。”他心中冷笑一聲，將那份短暫的溫暖感觸徹底壓碎。
愚蠢的善良，再好的地方也改變不了他的使命與任務。
‘這裡的鬆懈正是我的機會，那個研究院……明天報道，就讓我看看你們有什麼秘密吧。’
他快速吃完火腿擦乾淨手，拿起紙筆開始用隻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密文，記述今天下午的觀察‘警律庭巡邏響應迅速，似乎是用哨音聯絡，哨音聯絡效率相當高效。’
‘部分特殊人員眼力老辣需避開，平民警惕性一般，易被表象迷惑。’
‘目標審查力度很強，但缺乏外界的信息渠道，更多的是記錄本地的表現，很容易欺騙，懷疑可能還有其他的評估手段。’
房間內，炭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伴隨著熏火腿的香氣在狹小的空間裡慢慢的彌漫著。
……
霍爾普研究院地下的巨型實驗大廳內，轟隆作響的機器震蕩著空氣好像都在發生著某種帶有規律的震動。
這裡沒有刺鼻的化學藥劑味，取而代之的是金屬齒輪齧合的低沉嗡鳴，占據大廳核心位置的，是巴貝奇教授的心血結晶，也是當前霍爾普最高技術象征之一：第三代改良型律動能源驅動差分機組。
十幾台由精煉鋼鐵、銅合金與強化生物橡膠構成的龐然大物，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一般緊密排列。
這些機器每一台都高達近三米，表麵布滿了精密咬合的齒輪、快速旋轉的傳動軸、刻度盤上瘋狂跳動的指針，以及如同血管般蜿蜒、閃爍著光芒的能源線路。
這些導管連接著中央一個巨大的、被多重鋼鐵加固的機器：律動能源分配組，它將澎湃而可控的能量源源不斷的輸送給每一台差分機，穩定維持著它們的運作。
這些巨獸並不是獨立運作，它們之間由更粗的能量導管和布滿複雜刻度的機械聯動軸相連，構成了一個龐大而精密的計算網絡。
這就是巴貝奇團隊耗費無數腦細胞、幾乎熬白了頭發才攻克的‘多機協作’係統，為了處理代號‘星穹壁壘’的防禦塔中那些遠遠超越時代的技術問題，他們不得不開發了十三個專用計算模塊，分彆模擬不同的能量流、諧振頻率等等等複雜參數，目的就是為了找到可以替代那些目前根本無法複現出來的技術的符文組合。
此刻所有差分機都在全功率運行，齒輪飛轉連杆往複，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驅動著它們的律動能源線路表麵滾燙，整個大廳如同一個活著的、由金屬與能量構成的巨大生命體，正在進行一場驚心動魄的‘頭腦風暴’。
然而風暴的中心，巴貝奇站長本人卻像被霜打過的茄子。
他站在主控台上，頭發亂得像鳥窩，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麵前一塊巨大的、由無數細小齒輪和水晶片組合而成的‘結果輸出盤’，盤麵上代表不同符文組合可能性的光點瘋狂閃爍、湮滅、重組，速度快到肉眼難以捕捉，但始終無法穩定成一個完整的、有效的序列。
旁邊地上散落的厚厚一層紙上堆滿了演算失敗的符文草圖，就像一座絕望的小山，站內的幾名研究員有的坐在椅子上已經睡著，有的則是抱著腦袋或者捂著臉，一副‘我要死了，快把我埋了吧’的銳挫望絕樣子。
“還是不行……”巴貝奇的聲音嘶啞，帶著濃濃的疲憊和挫敗自言自語。
“參數修正了三百七十一次，模塊協同優化了八輪，計算量還是跟不上！那東西的核心能量矩陣太……太完美了！替代符文就像用鵝卵石去模仿星辰的運行軌跡！差分機的極限……”
他的聲音快速而輕微，仿佛是說給彆人聽的，又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巴貝奇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感覺僅存的幾根也要離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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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實驗大廳厚重的隔音門滑開，波特蘭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探頭往裡看了看，看到了這幅宛如學生們連做了十天卷子還都是高考模擬卷的場景，不禁搖了搖頭。
“巴貝奇，嘿，巴貝奇，打斷一下你的研究！你要的新鮮血液我給你帶來了，說好的十個人，全都是有一定基礎能快速上手的。”
說著他站在門邊，招呼著巴貝奇出來。
巴貝奇拖著疲憊的身子，就好像是自己會行走的拖把一樣拖著就出了門。
門外的波特蘭身後跟著十個神情各異、但都帶著好奇與敬畏的新麵孔，這些都是新招募的研究員。
波特蘭見巴貝奇出來了，拍了拍手，洪亮的聲音在機器的轟鳴中依然清晰“這位就是差分機站的站長巴貝奇，也會是你們未來的上司。”
說著他看向巴貝奇“來吧，介紹一下你自己，喂，彆這麼喪著個臉，給你們站的新人一點好印象啊！”
巴貝奇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新人們，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歡迎，歡迎來到差分機站。”
他的目光在一張張略顯緊張、還都很稚嫩的臉上掃過。
說實在的他並不是非常滿意，他需要的是直接就能上手操作的人，但巴貝奇也清楚得很，彆說霍爾普，恐怕就是全大陸都找不到這樣的人，畢竟除了這裡哪還有差分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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