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瑞克身體向後有些失神地靠進椅背裡，昂貴的皮革發出輕微的呻吟聲，他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眼神失去了焦點，隻是茫然地盯著書桌上精美的木紋。
對麵的阿塔克莎愣住了，她剛才正說到關鍵處，卻發現對方在看了那張小紙條後，整個人狀態明顯不對了，那表情不是煩惱不是不悅，而是一種混雜著巨大震驚、難以置信和深深憂慮的茫然。
就好像突然聽到了什麼足以顛覆認知的噩耗。
“子爵大人？”阿塔克莎試探性地叫了一聲，語氣裡的激動消失了，帶上了一絲疑惑和關切“您……沒事吧？是霍爾普的武器廠出了什麼意外嗎？”
歐瑞克仿佛被她的聲音從深水裡拉了出來，他緩緩抬起頭目光重新聚焦，但眼底深處的震驚和沉重依舊清晰可見。
他沒有直接回答阿塔克莎的問題，而是用一種異常低沉、仿佛怕驚動什麼似的的聲音說道。
“你還在啊阿塔克莎司鐸，正好，既然你還在的話……看來你需要立刻返回你的教堂，和你們的大牧首緊急聯絡一番了。”
這話沒頭沒腦讓阿塔克莎更加莫名其妙，心裡甚至升起一絲不安“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下意識的追問道，身體不自覺地前傾。
歐瑞克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如同耳語。
“皇帝陛下……駕崩了。”
“什麼！”阿塔克莎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直直的盯著眼前的歐瑞克·霍爾普子爵，身體下意識地挺直。
“這，這怎麼可能！陛下他……”她和歐瑞克想到了一起，伯瑞福皇帝年紀並不算大，精力充沛是出了名的。
雖說皇帝陛下不像戰士那樣肌肉虯結，但也絕不是什麼病弱的人，從未聽說他有什麼惡疾，更沒見過宮廷禦醫頻繁出入或者有什麼特殊的藥石傳聞。
在這個時代他這樣的身體狀況，再統治十幾二十年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怎麼會突然就……死了？在這個帝國烽煙四起最需要主心骨的時候！
歐瑞克的腦子在最初的震驚過後開始飛速運轉，他回憶著來自帝都的各種信息碎片以及宋秋記憶裡那些遙遠的曆史。
曆史上從不缺乏皇帝暴斃的例子，有些是本身就有暗疾，但更多的其死因籠罩在重重迷霧之中，充滿了陰謀的味道。
伯瑞福的死眼下看來，像極了後者。
是不是有什麼人在背後主導了這一切？祭滌教？某個心懷叵測的權臣？還是帝國那深不見底的政治泥潭裡的其他什麼東西？他不知道，缺乏關鍵信息，任何猜測都隻是空中樓閣。
但現在有一件事是確定的，皇帝在這個時間點以這種方式死去，對於已經一團糟的帝國局勢而言絕對不是什麼好事，甚至可能是雪上加霜，乃至是引爆更大危機的導火索。
假設，單純的假設這真的是一場陰謀。
那麼那位年僅十四五歲的皇太子如此倉促地被推上皇位，消息還被死捂著，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新皇帝很可能，不，是幾乎肯定已經落入了某些人的掌控之中。
如果不是的話完全可以大大方方把消息放出來，哪怕是皇帝死於某種特殊原因，最起碼皇太子繼位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吧？為什麼還要這麼倉促？
那這些費儘心機弑君攬權的人他們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麼？僅僅是為了權力？還是有著更瘋狂可怕的計劃？
歐瑞克低頭沉思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試圖理清這團亂麻。
但信息太少變量太多，就像一幅缺少了最關鍵幾塊的拚圖根本無法窺見全貌，他煩躁地發現自己竟然毫無頭緒。
他甩了甩頭暫時將這些無法解答的問題壓下。
一抬頭卻發現阿塔克莎還坐在對麵，雖然臉上也帶著震驚和憂慮，但似乎並沒有立刻起身離開的意思。
歐瑞克微微皺眉，他現在急需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消化這個驚天消息，然後考慮考慮其對霍爾普可能帶來的影響，可實在沒心情繼續糾纏兵器訂單的事了。
“司鐸，你還有什麼事嗎？”
阿塔克莎似乎沒聽出或者聽出了但選擇忽略他話裡的意思。
她沒有被這個噩耗完全打亂節奏反而重新坐直了身體，臉上又恢複了那種帶著執拗的認真“子爵大人，皇帝陛下的不幸確實令人震驚和悲痛。”
“但請恕我直言，無論帝都發生什麼，牧靈教需要武器應對眼前的實實在在的威脅，這是不變的事實，我們迫切需要霍爾普的支持！”
她指了指桌上那本厚得嚇人的名冊“而且我們完全是按照您的要求提供的名冊，每一個名字都真實可查，您怎麼，怎麼能出爾反爾呢？”
她的語氣裡甚至帶上了一點委屈，仿佛歐瑞克是個欺負人的壞家夥。
雖然腦子裡還在為皇帝的死因和帝國未來嗡嗡作響，但聽到阿塔克莎這話，歐瑞克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
他伸出手指用力點了點那本厚得像塊磚頭的名冊，發出‘咚咚’的輕響“你說的這些，我知道。”他的聲音帶著疲憊“你們也確實……嗯，形式上按照我們要求的做了，但是……”
他拖長了聲音，手指從名冊的封麵滑到側麵，比劃了一下那驚人的厚度，然後無奈地把手指挪向旁邊，仿佛那本子燙手似的“……但是你們把你們所有人的教籍全都一股腦地登記在霍爾普教區名下，這是不是就有點……太過分了？”
歐瑞克哭笑不得的問道“阿塔克莎請你告訴我，你們牧靈教就這八千多人，全都一股腦的寫上去，難道他們一夜之間還能全都搬遷到我這小小的霍爾普領，成了我這裡的常住信徒了？”
“你倒是手快，這兩天就寫完了這麼一大本，你跟科曼奇牧首商量過這種……這種‘全員遷移’的計劃嗎？”他的語氣裡充滿了‘你把我當傻子嗎’的吐槽意味。
阿塔克莎被他說得臉上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心虛，但立刻又理直氣壯起來。
她站起身走到書桌前，伸出因為長期握持武器而有些粗糙的手指，嘩啦啦地翻動著那本厚重的名冊。
頁腳快速翻動發出密集的聲響，她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指著末尾那個墨跡尤新的簽名和旁邊的教廷紋章，語氣甚至帶著點小得意：
“商量了啊，您看，我們牧首大人的親筆簽名和教廷印章不也在這兒呢嘛，他現在也是霍爾普教區的人了。”
歐瑞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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