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如同頑童信手塗鴉的線條任性而無序。
常常是滿懷希望地沿著一條看似能通行的路徑前進，走著走著路就消失在了一片無法穿越的荊棘叢後或者蜿蜒著把他們引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再一次，他們站在一條貌似寬闊的土路儘頭，彼此麵麵相覷。
前方隻有一道長滿茂密帶刺藤蔓的陡峭土坎，土坎之下是無邊無際的在風中掀起金色波浪的成熟麥田，瑪仕多雙手叉腰微微喘著氣，他眯起眼睛努力辨認著遠處隱約可見的一個低矮村落的輪廓。
最後瑪仕多轉過頭與身旁的珍妮交換了一個眼神“嘖……”他輕輕咂了下嘴，粗重的眉毛擰了一下，回頭對身後三個臉上同樣寫著疲憊的年輕人說道“都歇歇腳吧，說實在的，這種犄角旮旯裡的小村子我也不常鑽，裡麵的小路繞得很。”
“正好你們趁這會兒歇著，我琢磨琢磨怎麼繞過去或者找條能更快插到北邊大道的近道。”
艾拉、西姆和托姆聽到這話幾乎是同時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長時間的跋涉和對未知危險的警惕早已讓他們身心俱疲，不過休息之前安全永遠是第一鐵律。
村落看上去很小，稀稀拉拉地分布著六七棟低矮的房屋，大多是用灰撲撲的石頭和粗糙的原木壘砌而成，屋頂覆蓋著厚厚且發黑的茅草，最大的房子也不過是比旁邊的多壘了一間小屋子，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透著一股貧瘠的氣息。
西姆和托姆貓著腰，儘量貼著房屋牆壁的陰影移動，他們挨個靠近那些低矮的房屋，大多數屋門都敞開或者虛掩著，在微風中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值得慶幸的是，這些房屋中沒有屍體也沒有大片凝固發黑的血跡，更沒有徘徊在屋內的活死人，整個村子如同被徹底蒸發了生命，隻剩下了個空殼。
雖然與這裡的村民素不相識，但目睹一個村落如此徹底地被遺棄，尤其在沒有看到最慘烈的死亡場景時，內心深處竟然泛起一絲微弱且荒謬的慶幸，至少他們可能逃走了。
安全確認完畢，小隊選擇了靠近村口的一戶人家院子作為臨時據點，這戶人家的院牆是用不規則的石頭勉強堆壘起來的，隻有半人高。
院子裡同樣簡陋，角落有一個低矮土坯搭起來的草棚子，棚子下麵用泥土和石塊壘砌成一個簡單的方形土灶台，灶口熏得漆黑，旁邊還堆著些沒燒完的枯枝。
現成的灶台正是他們急需的，珍妮利落地解下幾個空癟的水囊對托姆招招手“托姆，跟我去打水，看看村中心的井還能不能用。”
托姆應了一聲快步跟上，瑪仕多則將隨身的小包裹遞給艾拉保管，後退幾步深吸一口氣，猛地一個助跑後手腳並用，像隻敏捷的山羊一樣幾下就攀上了那棟最大房子的低矮茅草屋頂。
他需要這個製高點，不僅是要眺望雪鷹城方向的動靜，更要為接下來的路線尋找可靠的參照物。
艾拉和西姆卸下沉重的負擔，背包落地時發出沉悶的聲響，裡麵裝著備用武器、少量工具、乾糧和保暖的鋪蓋卷，西姆立刻蹲到土灶台前用一根撿來的樹枝仔細清理灶膛裡厚厚的灰燼和乾枯的落葉。
院子裡艾拉搜尋著燃料，很快抱回來一大捆乾燥的枯枝，他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一罐雞肉罐頭、兩顆此前路上拔的不知道是種植還是野生的洋蔥，順手掏出的還有一個小巧的皮口袋，裡麵裝著混合好的鹽和幾種曬乾的香草粉末。
鐵鍋架在了清理乾淨的灶台上，就等著珍妮他們把水打回來。
沒過多久珍妮和托姆回來了，水桶裡裝滿了水，看起來足夠乾淨清冽，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需要燒一下。
“井軲轆有點澀但還能轉……”托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說道。
水燒開後倒進鍋裡，火焰在灶膛裡劈啪作響舔舐著漆黑的鍋底，很快鍋裡發出了誘人的‘咕嘟’聲，凝固的油脂在熱量下融化開來。
艾拉將切好的肉和蔬菜塊放入鍋中燉煮，一股濃鬱的肉香混合著洋蔥的清甜氣息立刻升騰而起，接著他熟練地撒入一小撮香料粉末，那辛香獨特的氣味瞬間爆發出來，與油香肉香交織在一起在空曠死寂的村落裡彌漫開來，顯得格外突兀又帶著一絲生氣。
如果是以往的話，一定會有幾個衣衫破舊但眼睛晶亮的孩子被這誘人的香味吸引，怯生生地趴在低矮的窗台外努力踮著腳，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嗅著，眼巴巴地朝院子裡張望。
這家的主人，或許是位麵容和善的大嬸或大叔，看到這一幕多半會樂嗬嗬地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招呼這些饞嘴的小家夥進來，然後從鍋裡小心地挑出幾塊肉分給每人一小塊。
在這裡這點肉可能就是逢年過節才能嘗到的美味了，孩子們接過肉眼睛笑得眯成縫，歡呼著跑開……
艾拉猛地回過神來，用力甩了甩頭。
現在呢？窗外空空蕩蕩，連一隻好奇的麻雀都看不到，濃鬱的香味隻能隨意地飄散在冰冷的空氣裡，最後消散在死寂的廢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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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終於做好了，是滿滿一大鍋內容實在的燉煮。
雖然食材簡單但混合著油脂、肉香、蔬菜甜味和辛香料的滋味，對於疲憊寒冷的身軀而言是絕佳的慰藉。
與此同時旁邊小灶台上燒著的水也達到了沸點，壺蓋被猛烈翻滾的水汽頂得‘噗噗’作響，小股水不斷從邊緣溢出落在滾燙的灶石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升起更濃的白煙。
水汽緊緊地貼著灶台表麵，在鍋蓋邊緣和灶台四周彌漫、堆積、纏繞，形成一片白色霧氣，像一層流動的低矮紗幔久久不散，直至被冷風吹拂才緩慢變形、消散。
五個人圍著小小的灶台，從屋裡搬出來幾個高低不一的木墩子和一張三條腿的破凳子，總算各自找到了座位，他們捧著溫熱的木碗顧不得燙嘴，大口大口地吞咽著熱騰騰的食物。
濃稠的湯汁順著喉嚨滑下，滾燙的食物落入胃袋，一股暖流迅速從腹部蔓延至四肢百骸，驅散了積壓在骨頭縫裡的寒氣，冰冷的手指也開始恢複知覺。
托姆滿足地長長籲了一口氣，緊繃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放鬆的神情。
飯後是難得的短暫閒暇，灶膛裡的餘燼還在散發著微弱的紅光和一絲暖意，那個燒水的小壺仍在儘職地冒著白汽，疲憊感稍稍退去後四周的空寂再次如潮水般湧來，隻有木材燃燒殆儘的細微劈啪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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