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字?!”這個詞像在滾油裡滴了水,隊伍裡瞬間炸開了鍋。
人們的反應各不相同,有人一臉茫然完全沒概念,有人立刻露出憂慮和自嘲的神色,也有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都尖利起來。
“長官!這……這沒道理啊!”一個滿臉胡茬的漢子忍不住嚷嚷起來“我們祖祖輩輩都是地裡刨食、山裡打石頭,大字不識一個扁擔長不也活得好好的?力氣活、手藝活,哪樣乾不了?這認字……認字能當飯吃?能多刨出一壟地還是能多搬一塊石頭?”
“就是就是!”旁邊立刻有人附和“我爹我爺都沒念過書不也照樣把俺拉扯大了?”
“那書本上的彎彎繞繞,跟俺們乾粗活的有啥關係?”質疑的聲音此起彼伏。
“安靜!排好隊!”工頭趕緊出聲維持秩序。
辦事員等議論聲稍歇才用力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以前對你們來說可能不當飯吃,但現在可以了。”
他心裡歎了口氣,算是明白把自己派來的意思了,估計上頭是看上自己比較會做群眾工作什麼的,不過也好,好歹是給他加了不少補助。
“那我問你們,你們覺得現在修這路累不累?苦不苦?”
隊伍裡響起一片下意識的附和“累!”
“苦!”
“那些鋪路的玩意兒死沉!”
“以後進了彆的工程隊,要操作的那些機器。”年輕辦事員猛然抬手指向停在路邊的魔輪,又比劃著遠處工地上一些他們叫不上名字的鐵家夥。
“那些機器的說明書、操作規程、安全警示牌子這些上麵寫的全是字!不識字你看得懂嗎?瞎擺弄機器壞了事小,把自己胳膊腿搭進去事大!”
他看著那個嚷嚷的胡茬漢子“彆人教你操作三句話能說明白的要領,不認字的人腦子記不住眼神跟不上,得教十遍二十遍!耽誤工夫不說,學東西的速度能跟識字的比嗎?”
“老板付工錢是願意找個一點就透、學得快乾得順手的,還是找個教半天還懵懵懂懂容易出岔子的?那待遇能一樣嗎?”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隊伍裡安靜了不少。不少人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確實,那些複雜的鐵家夥,看著就讓人心裡沒底。
“而且你們知道那些人的工資有多高嗎?”不等麵前的人提出疑惑他直接爆出重磅消息“以現在的物價他們一個月的工資能買三頭角牛犢子!”
眾人皆是嘩然,一頭角牛犢子的價格都不是他們能想的,更何況三隻。
年輕辦事員適時地拋出了下一個重磅消息“我知道大家有顧慮,所以咱們工地這幾天就要開‘識字班’了,免費不收你們一個銅板!”
他特意強調了免費兩個字“就在晚飯後,收工了點上燈,學一個小時,就教最最基礎的那些字,怎麼認怎麼寫自己的名字,怎麼看懂簡單的數字和告示,用心學,半個月下來就能學個大概,不敢說成學問人那起碼不是睜眼瞎了!”
辦事員目光灼灼地掃視著眾人,聲音帶著鼓動性“想不想以後拿更高的工錢?想不想去那些技術工程隊開機器、拿鉗子扳手,而不是光靠一把子傻力氣掄鋤頭?想不想……”
他再次指向那輛線條硬朗的魔輪“有朝一日試試那個家夥?那就來報名學認字,學了字眼前的路才能越走越寬!”
這番話極具煽動力,雖然隊伍裡立刻有人不屑一顧地撇撇嘴小聲嘟囔著“有那功夫累了一天了躺著歇會兒多好…”或者“一把年紀了還學這個,磕磣不磕磣…”,但更多的人眼神亮了起來。
尤其是隊伍裡幾個年紀較輕的,像澤尼這樣的小夥子們,眼睛裡閃爍的光芒幾乎要溢出來。
識字啊!這在他們貧瘠的認知裡那是隻有鎮上貴族和商人子弟才有資格碰的東西,是老爺家孩子才能學的本事!現在免費教?學了還能換更好的工作甚至……有機會碰那些神奇的鐵家夥?這個誘惑太大了!
澤尼聽著麵前辦事員長官的話心臟怦怦直跳,他低頭看著自己粗糙黝黑、沾滿泥土的手掌,又抬頭看了看那輛靜靜停著的魔輪,一個念頭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
他端起手裡一直捧著的木碗,裡麵盛著暗紅色的湯水,小心翼翼地湊到嘴邊吹了吹熱氣然後小口地嘬了一下。
一股溫熱的帶著獨特紅豆香氣的液體滑入口腔,澤尼先是覺得有點燙,隨即一絲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甜味在舌尖悄然綻放開來,如同乾涸的土地上落下第一滴甘霖。
他又小心地咂摸了一下嘴裡的滋味,沒錯!真的是甜的!不是放了糖那種甜,是一種很自然很清爽的、來自豆子本身的微甜,在這塵土飛揚裡喉嚨冒煙的勞作間隙,這一絲若有若無的甜味簡直像一股清泉瞬間沁潤了心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甜味帶來的愉悅感,還是心理作用,他覺得一口熱湯下肚後,身上累積的燥熱和疲憊好像真的被驅散了一絲,整個人都舒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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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俺報名,那個識字班俺報名學!”隊伍前頭一個年輕的漢子再也按捺不住激動喊了出來,手裡的木碗差點打翻。
“對對,算我一個長官,我也報。”
“還有我,我也想學!”
“喃……喃也想試試……”連剛才那個嚷嚷的胡茬漢子,猶豫了一下也甕聲甕氣地舉手示意。
幾個心動的漢子紛紛響應。
辦事員臉上露出了真正滿意的笑容,那點習慣性的嚴肅徹底消散了“好好,想學就好,這識字班報名的門檻低,隻要想學都能來,待會兒分完湯想報名的直接來找我登記名字!”
他變戲法似的從製服口袋裡掏出一個硬殼的黑皮本子和一支銀亮的、帶個小旋鈕的金屬筆揚了揚。
這時,人群中一個平時就比較機靈的小夥子笑著問道“對了長官,說了這麼半天,請教您貴姓大名啊?我們總不好老是‘長官長官’的叫您吧?”
辦事員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不禁失笑道“哎喲!瞧我這記性,忙暈頭了把這事兒給忘了,失禮失禮!”
他站直身體,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正式地說“我叫科格特,你們叫我名字也行叫科格特辦事員也行,隨你們習慣。”
“科格特……”
“科格特長官好……”不少人低聲重複著這個簡潔有力的名字,把它記在心裡。
澤尼也在心裡默念了兩遍“科格特,科格特。”
這個名字仿佛帶著某種魔力,和他剛剛喝下去的甜湯一樣給了他一點勇氣。
他深吸一口氣,心臟在胸腔裡咚咚地敲著鼓,向前擠了半步,帶著點年輕人特有的緊張和羞赧,聲音不大卻又異常清晰地問道“科,科格特長官,那個,那要是想開那個……”
他指了指路邊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魔輪“……開那個魔輪呢?得,得啥條件?我,我就想問問。”
問完他感覺臉上有點發燙,趕緊低下頭,手指也不自在地摳著粗糙的木碗邊緣,周圍立刻投來幾道詫異和略帶調侃的目光,仿佛在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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