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任城,汶水蜿蜒如帶。
魏府臨水而築,粉牆黛瓦倒映碧波,在這北地竟透出幾分江南韻致。
暮春三月的壬辰,煙雨朦朧如紗。
魏存華撐著一柄青竹傘,沿著青石板小徑緩步而行。
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她素白的裙裾上暈開深淺不一的水痕。
丫環翠荷落後半步跟著,手中提著食盒,早已習慣自家小姐這般漫無目的的閒遊。
轉過幾道蜿蜒的曲徑,眼前豁然開朗。
一方碧水如鏡,倒映著兩岸垂柳,遠處幾戶人家掩映在煙雨中,若隱若現。
水中央立著一座六角涼亭,朱漆有些斑駁,簷角銅鈴在微風中發出清越的聲響。
"小姐,又到洗心亭了。"
翠荷輕聲道,"可要進去歇歇腳?"
魏存華微微頷首,收起竹傘交給翠荷,獨自步入亭中。
她今年一十有六,是魏家獨女,生得眉目如畫,卻因性情過於沉靜,至今未許人家。
欺負父親魏舒是朝廷司徒,雖不反對女兒讀書習字,卻也常歎她太過孤僻。
亭中石桌石凳冰涼沁人。
魏存華卻徑直走到臨水一側,憑欄而立。
細雨落在湖麵上,激起無數細小的漣漪,遠處柳枝隨風輕擺,幾隻白鷺掠過水麵,又消失在煙雨深處。
水麵忽有金鯉躍起,濺濕了少女袖中半卷經書——那是偷藏的父親珍藏版《道德經》。
她也不惱,指尖撫過“上善若水”四字,隻覺碧波蕩漾間似有清光順著經絡遊走,整個人都要化進這方天地。
漸漸地,魏存華感到自己的呼吸與湖水的起伏同步,心跳與雨滴的節奏相合。
她閉上眼睛,仿佛能感受到每一滴雨水的軌跡,每一縷風的去向。
那種感覺難以言喻——既像是自己變得無限大,包容了整個天地;
又像是無限小,化為雨滴中的一粒微塵。
"小姐總是這樣,一站就是大半天。"
翠荷在亭外小聲嘀咕,卻也不敢打擾。
她將食盒放在石桌上,取出茶壺茶杯,沏了一壺龍井,茶香在濕潤的空氣中格外清冽。
不知過了多久,魏存華才從這種物我兩忘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她滿足地輕歎一聲,轉身準備飲茶,卻猛然發現亭外不知何時站了一位絕色女子。
眉目如畫卻透著幾分超然物外的氣質,衣料似浸透星輝,發間一支木簪雕著玄鳥銜珠紋,明明站在日光裡,卻像隔著一重琉璃鏡。
最奇的是其足下——汶水清波竟凝成玉階托住繡鞋,三四尾紅鯉正繞著她裙擺遊弋。
魏華存心頭劇震,那卷《道德經》“啪”地落進水中!
“此物濕不得。”
玄衣女子廣袖輕拂。
落水的經書忽地定在波心,水珠懸在經書上方寸許,如綴著水晶簾。
魏存華見狀,此刻心中竟無半分驚詫,仿佛這女子的出現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她微微一福,聲音如清泉流過石上:"這位姐姐何時來此?存華眼拙,竟未察覺。"
絕美女子唇角微揚,露出一個淡如遠山的笑容:"我叫金靈,路過此地,見你與天地相融,不忍打擾。"
"與天地相融?"
魏存華輕聲重複,心中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