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始終沒動靜。
程姑姑終於出聲製止道“私下妄議陛下,你們兩個不要命了”
兩個小宮女麵如土色,終於閉緊了嘴。
程姑姑讓人把兩個小宮女拖出去,進到東暖閣。
魏紫焉聽見動靜,回過身來。
程姑姑手中托著個茶盤,茶盤上是一碗冒著熱汽的湯藥,她溫婉淺笑,道“夜深了,姑娘該歇息了。這是禦藥房開的安神養顏的湯藥,奴婢親自熬的,姑娘喝了就安置吧。”
魏紫焉溫婉的頷首,道“多謝姑姑提醒。”
她接過白瓷甜碗,沒什麼猶豫的一飲而儘。
藥自然是好藥,於她也不會有任何妨害,與其擰著不喝,等人強灌,不如識趣些。
自至至終,她一句都沒提自己父親是不是真如宮女所說被打入了詔獄。
程姑姑目送她回房,不禁搖了搖頭。
這位魏姑娘實在是沉穩,年紀這麼輕,心就這麼硬,雖說沉穩是好事,可沉穩到這個份兒上,也有點兒過了吧
魏紫焉平靜的躺著,雙目圓瞪,望著不透一絲光的烏漆麻黑的帳頂。
她手心裡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刺疼。
怎麼可能無動於衷父親是她這輩子生死富貴的唯一指望,若是父親被革職查辦,甚至抄家斬首,她也就徹底完蛋了,所有昔年的雄心和夢想,都將化為泡影。
天知道她聽到父親被下詔獄的那一刻她有多恨恨不能立刻衝出去,把那兩個說嘴的宮女的嘴撕個粉碎。
但她不能。
她在心底清醒的知道,自己和父親是同源同脈,互相倚仗。隻要她不出錯,父親就不會被定罪。隻要父親不會被定罪,陛下不會濫殺無辜。
隻要父親在,魏家的富貴前程就還在,她也就有可以最後一搏的底氣和資格。
大不了像從前那樣,先從太子側妃做起好了。
所以她不能亂,不能亂,一定,一定,絕對,絕對不能亂
姚黃。
魏紫焉在黑夜裡恨恨地咬牙切齒,這兩個字無聲無息,卻和著極大的怨氣從她唇齒間發出來。如果有形有質,這會姚黃早就被她的牙齒給磨成齏粉了。
好像一切都是從姚黃生病開始的。
明明一切都計劃的很好,她想讓姚黃摔破相,又加以鎮魘,隻要她傳出病弱的名聲,她這輩子就算完了。便是再肖想殿下也白搭。
可誰成想,因她這一病,她倒因禍得福了呢
不隻讓景成帝對她產生了深刻的印象,還因此把自己的父親也牽涉進去。
她就該死。
她怎麼就沒死呢
魏紫焉在黑夜裡又無聲的笑起來。
沒關係,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姚黃又何能例外
死太容易了,得讓她生不如死,她才會記憶深刻。
就像自己昔年養過的一條狗,不過生著一口奶牙,卻是個凶惡的性子。
可那又如何聽話了就丟根骨頭,不聽話就捆起來用藤鞭狠抽一頓,憑它再凶,最後還不是乖乖的對她又懼又怕
她要讓姚黃也如此這般,讓她一輩子活在驚悸和恐懼中。即便綾羅加身,富貴滿門,她也隻是個外頭風光,內裡肮臟的低賤玩意兒。
程姑姑從延和殿出來,和迎麵走來的駱安打了個照麵。
兩人點頭,擦肩而過。
沒多大會兒,駱安出了殿外,攆上走沒多遠的程姑姑,問她“差事辦得如何”
程姑姑道“魏姑娘一切如常,心性非常人能比。”
駱安嘖了一聲,道“彆說,這樣的人固然可敬,可也可怕。”
誰說不是呢
程姑姑道“今日魏姑娘再次以己身入藥。”她麵不改色的道“我就一直在旁邊看著,刀是我遞過去的,也是當麵看她削下來的”
駱安眼睫抖了下。
那樣血淋淋的場麵,不必親見,光是聽就覺得血腥。
這位魏姑娘也當真狠心,她對自己都能狠得下去,對彆人呢
程姑姑苦笑了一聲,道“我自認白活了小半輩子。”
駱安道“那是,人家是有大福氣的人,豈是你我能比的你彆嫌我老駱說話難聽,我就不說了,一輩子沒根兒的人,不人不鬼的,隻盼著下輩子能投個好胎。你呢,家裡又窮又苦,但凡日子過得下去,你也不進宮,一輩子不能得見天日。人家投胎投得好,你白眼氣。”
程姑姑難得的笑了下,道“我眼氣什麼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我不羨慕。那天陛下念叨那兩句,我現在還記著呢,咱們自是不配,可倒和這位魏姑娘挺適用。”
“就是什麼受國之垢那兩句”
“對。”駱安輕嗤“你也太抬舉她了。”
“我就是說這個道理,她自然不配,可一個姑娘家心性堅硬到這份上,實屬罕見。她自請要到書閣借醫書,陛下已經允了。老駱,你說她這又是要做什麼不會是真的要給皇後娘娘行針吧”
駱安卻一時出神。
程姑姑又說了幾句,他一概沒聽進去。隻在心裡暗忖要說有大福氣的人,怕不是這個魏姑娘,而是,另有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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