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白露,你留下,去與大太太說一聲,我晚上不在府內用膳了。”
“奴婢遵命。”白露看著溫小六腳步匆匆的離開,眼神中的擔憂難以消退。
她此時還記得知道秦嬤嬤半夜摔倒,快要不行了的消息時,自家少奶奶的模樣。
若是秦嬤嬤真的去了。
她不敢想,倒是少奶奶會是傷心成何種模樣。
斂下心思,轉身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六姑娘,您來了。”進門之後,福嬸眼眶通紅的與溫小六打招呼。
進了房間,便見裕德、春月,還有個不認識的女子抱著孩子站在旁邊,眼睛都是通紅的。
“六姑娘。”春月站起身,輕喊了一聲。
溫小六沒有回答,視線緊緊的落在那張老舊的拔步床上。
這床是姨娘當年堅持要給嬤嬤打造的,就是因為嬤嬤年歲大了,擔心她睡那一般的床會不舒服。
拔步床很大,床頭櫃子、梳妝台都有。
拉上簾子,在裡麵穿戴衣裳,梳妝打扮,都很方便。
床前的腳踏上,此時跪坐著哭的不成樣子的裕德。
裕德的父親,卻站在旁邊,不停的咳嗽著,似乎有什麼東西落進了嗓子,出不來,進不去。
沒有大夫,但溫小六知道,他們肯定請過大夫的。
隻不過她來的晚了,所以大夫已經離開了。
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的腳步,怎麼都抬不起來,無法走到床前去。
雙眼直直的看著床上閉著眼睛,沒了什麼生氣的嬤嬤。
身體突然晃了晃,旁邊的春月忙將人扶住了,“六姑娘,嬤嬤一直念叨著您。”
春月低語了一句,扶著溫小六走到床前。
裕德沒有動,隻拉著祖母的手,不肯鬆開。
福嬸上前,就要將他拽走,卻見溫小六搖了搖頭,“裕德哥是嬤嬤的親孫子,坐在這裡的,該是裕德哥的。”
“六姑娘”福嬸喃喃了一句,不知為何,心頭更加難受起來。
其實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自家婆婆的狀況,她早已心中有數,此時婆婆彌留之際,她雖然傷心、難受,可卻因為有了緩衝的時間,早已知道結果是什麼,反而沒了最開始嬤嬤回來時的那般難受。
現下見到六姑娘的模樣,那種初見婆婆病容的難受,驀地又湧上心頭。
“嬤嬤,小六來了。”
“小六知道您是在等我,是小六來晚了。”
“小六就在這裡,嬤嬤不用再等我了。”
“是小六太自私了,一直霸占著嬤嬤,都未曾讓嬤嬤享受到天倫之樂,是小六的錯。”
“小六沒有照看好嬤嬤,小六失信了媽媽,小六也讓嬤嬤失望了。”
溫小六一句又一句,說的很慢,語調也很輕。
旁邊的裕德,哭的抽抽噎噎,甚至都未聽清她說的內容是什麼。
但床上的秦嬤嬤,卻好似聽見了一般,手指微動,指向溫小六。
裕德忙停了哭聲,鬆開祖母的手。
溫小六將手覆上去,雙手輕輕握住秦嬤嬤皺巴巴又乾枯的手。
“嬤嬤”溫小六突然說不出話來,哽咽著,眼淚就這樣嘩啦啦的落了下來。
低落在秦嬤嬤的手背上,又順著溝壑縱深的皺紋,滑落在床鋪上。
似是察覺道濕意,秦嬤嬤用力掙紮著,睜開了雙眸。
半睜著的雙眼,看過去已然渾濁不堪,卻還能精準的找到溫小六的方向,唇角輕輕彎起了一個笑容來。
往日明明嚴肅的那張臉,便是笑起來都有些僵硬的。
可此時見到嬤嬤的笑容,溫小六才真正的泣不成聲、難以自持。
“不,不要哭。”嘶啞的嗓音,好像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這四個字來,低的讓人聽不清。
“好,小六不哭,小六一直最聽嬤嬤的話了,嬤嬤不讓小六哭,那小六便不哭了。”溫小六抬手擦乾淨臉上的淚珠,扯出一個笑容來,讓嬤嬤不要擔心。
秦嬤嬤看不清她此時的模樣,卻再了解自己的這個六姑娘不過。
嗓子已經說不出話來,身上也沒了力氣,就連眼神,都看不清,但她還是堅持著,握住了溫小六的手,手指輕輕點了點。
溫小六知道,這是讓她不要傷心的意思。
可嬤嬤是她最親的人了啊,她怎麼可能不傷心呢
她怎麼能忍受的住不哭呢
溫小六心裡難過的要命,可她不能讓嬤嬤不放心,不能讓嬤嬤擔心。
於是她握著秦嬤嬤的手,抬起來輕觸自己的臉龐,讓她感受到自己沒有流淚的,沒有哭,讓嬤嬤不用擔心自己。
似是終於放心一般,秦嬤嬤眼眸重新閉上,被溫小六握在手中的手,也輕輕垂了下去。
明明是再細微不過的動作,但屋內的人卻似乎都察覺到了什麼,哭聲漸漸變大。
溫小六愣愣的坐在床邊,房間內的哭聲好似離她遠去了一般,隻剩下自己和秦嬤嬤。
她的手還握著秦嬤嬤的手沒有鬆開,而那微微回握的力道,卻已經消散。
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一聲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突然出現,溫小六這才回過神來,看向那個擋住了日光和屋內燭光的身影。
他看起來風塵仆仆,可是靜靜的站在那裡,滿眼溫柔的看著她,她就好像看到了救贖一般,“金科哥哥。”
終於,眼淚落了下來,周遭的聲音,也開始傳入耳中。
謝金科走上前,不顧房內的其他人,直接將溫小六擁入懷中,任由她糾扯著自己胸前的衣衫,痛哭著。
跟在後麵進來的春劍,神色也有些悲涼,不敢繼續待在這間屋子裡,靜靜的走了出去。
此時夜色已經降臨,天空沒有星辰,隻有比昨日更圓的月亮掛在高空。
屋中悲鳴的哭聲,似乎連樹上的知了、水中的青蛙,都感受到了那一抹難掩的痛,沉寂下來,不再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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