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連在心中為馬古斯艦隊的將士們默哀了三秒鐘,由衷地期待他們在宇宙之靈那邊能獲得一個好待遇,同時,他又上下打量了熒幕後的義軍領袖一番,旋即正聲道:“貝裡琉!”
“學生在。”弗蘭摩爾年輕人正聲回應,一如當年在戰神祭上的時候。
餘連的嘴角下意識抽動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這個年輕人確實是以自己的追隨者和門下自居的,但這時候自稱“學生”,便難免會讓自己想到那個擁有水銀丁丁的聖槍修女。
他艱難地維持著表麵上的冷峻:“你的兄長赫裡托還活著,已經成了靈研會的客(俘)卿(虜),正在同我的師兄一起研究虛境和寶具煢界之間的辯證關係。這是能拓寬神秘學邊界的重要研究!”
義軍領袖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裡聽到兄長的名字,他微微一怔,過了好一會才明白了餘連的意思,頓時不由得大喜道:“那我唯一的迷茫都沒有了。以後便可以輕裝上陣了。”
聽得出來,這兄弟倆的關係還挺好的。並不會因為一個是帝國公務員,另一個是反賊而因此勢同水火。
再細細地思索一下,餘連也確實從未從赫裡托那裡聽到一句對弟弟的壞話。
如果不是自己插了一手,這便是一對兄友弟恭的勵誌青年吧。幾十年之後,“河文”也未嘗不能在紋章院的玉冊裡留下自己的記錄。
當然了,現在這個姓氏也注定是要載入史冊了,當然是以相反的方式。
餘連道:“現在已經到了研究的關鍵時期,赫裡托先生對我們非常重要。等到事那邊事了之後,澹台大師兄會選擇一個禮送他處境的,讓他去尋你的。”
對於河文家的大哥,餘連倒是一點都不介意將其釋放。
他上輩子雖然混成了帝國的樞密院大臣,是布倫希爾特一手提拔的忠誠死黨,但本人對帝國的忠誠其實有限的,本質上還是個正統的日子人了。
而在這條時間線上,他們在公事之外毫無交情,當然也就沒機會上演什麼君臣相得的老套戲碼了。
更何況,在異蛻戰役之後,他在帝國樞密院的記錄中應該也已經死了,當然就不可能再返回帝國了。那麼,他便最有可能回到兄弟的身邊了。
到了那時候,義軍那邊或許也就能多一個神秘學大師和萬夫莫敵的高手了。貝裡琉如果再次被背刺,也就有最可靠的支持者了。
貝裡琉卻笑道:“這個,學生倒是以為,真若是得了自由,他說不定就會遠離帝國本土,當一個遊俠吧。以家兄的性子,要麼就是仕途經濟,要麼就是浪跡天涯了。”
“唯獨不適合和我當反賊。”貝裡琉又道:“當然了,狼藉天涯其實是修行的方式。骨子裡,他其實更接近於真正的神秘學修行者。家裡的大兒子總是得按部就班的考學,上班,做事,供養全家。我這樣的小兒子,才有胡思亂想的機會啊!”
這位年輕的義軍領袖當然是個不羈的反抗者,但這也並不意味著,他能共情那些循規蹈矩的日子人的艱辛和困苦,也感恩他們為生活而選擇負重前行。
或者說,再怎麼桀驁不馴的反抗者,也隻有理解這些,才會成為真正的起義者。
毋庸置疑,貝裡琉·河文確實是後者。
餘連道:“我會轉讓給你們一批戰艦。”
“學生已經從鄧提督那裡聽來了。感謝您的支持!”對方倒是一點都不客氣。相比起自己的兄長,他明顯是對這些戰艦期待多了。
餘連當然也沒有隱瞞:“都是經曆過許多艱苦的戰艦,身上積累了不少暗傷。我已經儘量把他們修整到了可用的地步。”
“那也比大家這幾年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武裝商船好多了。至少下次遇到地方警備艦隊,便不用逃了。若有機會,甚至可以試著直接打擊帝國的補給線。”
義軍領袖向餘連表達了誠懇的感激,但也沒到感激涕零誠惶誠恐的地步。大家都是務實的正經人,有些事情做得太誇張,便顯得太虛偽了。
對餘連而言,所有能給帝國找麻煩的人和組織便都是潛在盟友,有機會幫幫場子的情況下當然沒必要錯過。
而在這種情況下,把一批無法帶走的殘破的半血戰艦送給對方,本來就是一種最有性價比的做法了。
至於對麵的義軍領袖,同樣也明白自己的處境。他們手中有了戰艦,行動空間會自然地擴大,生存得更久,可以選擇的戰略餘地就更多。
當然了,他們也可能因為力量膨脹反而吸引了帝國更多的注意力而提前滅亡。這就是見仁見智的事情了。
客觀上來說,這就是一次各取所需的完美交易。
餘連道:“我會在這裡再停留二十四小時,把艦隊送到巴讚城待命。你會和你的部下之後,便去取用吧。你手下現在不到一萬人,要用好這些戰艦,人手還遠遠不夠。”
“學生會以巴讚城為基地,暫時蟄伏一段時間的。我看得出來,帝國鬼子對鑽石星雲的圍困,應該是持續不了多久的。”他道。
餘連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合著我是要變成為你吸引注意力的炮灰了。”
貝裡琉略有些尷尬地遊移了一下眼睛,但還是很鄭重地道:“其實,這個……嗬嗬,這隻是客觀事實,學生隻是順勢而為。”
他倒是理直氣壯得很。臉皮厚到了這個地步,倒確實是個合格的領袖了。
餘連欣慰道:“那麼,儘量活到最後吧。若是能堅持到戰場勝利那一天,您手裡還有幸存的戰艦,我願意拿出最先進的同級艦來和你交換。這些艦船破破爛爛,卻都是有資格進博物館的功勳艦。”
“明白!既然是文物,學生一定會小心使用的。”貝裡琉露出了會心的微笑,禮貌性地表示了對功勳戰艦的尊重。
他隨後又道:“等到這裡的局勢沒有這麼緊張,我或許會帶著艦隊穿過榮耀之門,往榮耀殖民星區,和那裡的塔人抵抗組織合兵的。”
餘連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這是你們義軍的戰略行動,為何要向我通報?我們並非從屬關係吧?”
“這,如果向您彙報,還能向誰呢?您就我是為自己找個心理靠山吧。”他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接著便正了正自己的衣領,鄭重其事向餘連敬了一個軍禮,告辭離線。
餘連很欣慰,但又難免覺得哪裡不對。這家夥又不是自己的部下,非要表現得如此忠誠卻又是為何呢?另外,這倒黴孩子敬的還是標準的帝國軍禮,讓餘連頓時便回憶起了那條已經俱往矣的虛擬時間線。在那條時間線,哪怕是那些威名赫赫的帝國元帥和萬夫莫敵的騎士長們,也都是這麼向自己敬禮的,而且一個比一個標準。
真是令人流連忘……啊呸,真是令人蛋疼!
餘連掐了掐自己的虎口,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又消耗了三塊錢一包的老刀一支,外加五塊錢一把的棒棒糖一根,才又讓自己的精神波動回歸到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