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爺孫三代都有寫筆記的習慣,吳三省也有,但他的記錄潦草且淩亂,會隨機出現在有可能的任何一個犄角旮旯,可能是半截白紙,也可能是家裡隨便哪頁書裡空白的角落。
雖然線索是有了,但找尋難度也和吳家三爺本身的行動軌跡一樣,令人混亂又艱難。
吳邪起初覺得這是三叔為了培養他的好奇心特意養成的習慣,可後來發現並不是,
吳三省這個人,就像個沒長大的熊孩子,他會突然有衝動想要記錄些什麼留住那些美好的、難忘的瞬間,
亦或者多寫點不會被發現的密語,留給大侄子當做往後破局的助力。
隻是這些想法,僅僅隻能維持三分鐘的熱度。
等他下一次心血來潮時,發現已經過去了很久,之前的那個本子或者紙張已經找不到了,這時候他也懶得找了,隻能就地取材隨手寫下腦子裡的東西。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吳邪和吳三省是相似的,
他時常有記錄的欲望,在一本厚厚的筆記,好看的封麵,但寫的東西卻雞零狗碎能找出好幾本。
隻是這種情況,結束在了他26歲那年,
他開始遇到自己想要探究,想要記錄和留下的過往——
張起靈,王月半,解雨臣,霍秀秀,潘子,黑瞎子,黎簇,一個接一個,一點一點占滿了他人生的全部,
吳邪偶爾恍惚會覺得自己還在年少,抬起頭睜開眼,或許便發現自己還在七星魯王宮中跪拜躁動的血屍,
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適逢其會,猝不及防。
他將他們寫進筆記,用各種信息和材料裝訂了一遍又一遍,他記錄了那些波瀾壯闊的人生和永遠無法忘懷的歲月,
但,也總有一些事情無法完整的呈現在人前,那些陰暗的,旖旎的,見不得光的隱秘,會被永遠的埋在心底,
好吧,其實沒那麼沉重,他寫過的,
結果有一年雨村聚會,小三爺一個沒看住,張海樓和便宜兒子兩人嗑著瓜子兒把他書架上的卷軸和文件看了個遍,
當然也包括那本筆記,明明藏得很嚴實,還是被找到了。
黎嬌嬌,一款新型的漏風皮夾克,
從前這種沒頭腦到處撩閒的事兒原本是黑瞎子的,但這幾年日子安逸,師父和小花兒湊在一起到處遊玩兒,日子過得自在閒逸,雖然還是很缺德,但這種事缺德事兒基本上最近是沒什麼時間。
於是第二天睡醒推開書房門,人沒了,但桌子上的留下瓜子皮堆得差點比黎c4還高,
吳小佛爺腦子還不太清醒,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腦子開始自發的想象他們當時猥瑣又賤的沒邊兒蛐蛐他的表情,
揉了揉眉心,好氣又好笑
一老一小混賬東西,性子原本就跳脫,隻是如今一切塵埃落定,所有人的生活步入正軌,過得更清閒了,越發愛搗鼓到一起狼狽為奸討人嫌,儘乾這種沒屁擱楞嗓子的事兒,
張家帶壞孩子總有那麼一手,
等腦袋稍稍清明了些,走到書桌邊上,看到他的筆記被倒扣著,像是特意停在了某一頁,
拿起來的瞬間,先看到了一張白紙上的留言,和他一樣的瘦金體,蒼勁有力有模有樣,筆鋒處處透著和主人一樣的淩厲與風發的少年意氣,
隻是內容不怎麼正經,
【小說主人公疑似精神分裂的戀愛腦晚期,人前人後兩幅麵孔像個偽人,一個人的性格和智商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差距,弱雞得了瘋牛病也是弱雞,你敢寫我都不敢看,寫的什麼垃圾,一星都不想給,垃圾作者不如回家賣紅薯。】
下麵有人用狗爬字又加了一句,【上聯:心懷不軌吳天真,下聯:陰暗爬行死關根,橫批:你裝你呢】
吳邪盯著那幾行字看了一會兒,眉頭一挑,沒忍住笑出了聲。
等笑夠了思緒回籠,拿開紙條往下看內容,
隻是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哪怕筆記是自己寫的,也不自覺怔楞了瞬間,因為閱讀速度過快,意識到這是什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那是其中一篇記錄裡的某一段文字,
——
蛇群的嘶鳴聲像是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潮水,貼著地皮,鑽進耳朵眼裡,帶著一種冰冷的、讓人頭皮發炸的惡意。
帳篷外人影慌亂跑動,槍聲突兀炸響又戛然而止,手電的光柱瘋了似的亂晃,切割著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夾雜著幾聲短促的胖子和潘子的呼喝,
但很快被那種“窸窸窣窣”的越來越密集的鱗片摩擦聲吞沒。
黑暗和恐懼像藤蔓一樣勒緊了我的喉嚨。
這個臨時營地是三叔的隊伍紮起來的,在這片魔鬼般的雨林裡,脆弱得如同紙糊的盒子。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三叔為什麼從這裡倉皇離開,
蛇,滿地都是蛇,不隻是地上,還有帳篷頂上,影影綽綽密密麻麻,光是聽聲音都讓人脊背發涼,
我心裡不自覺的擔心這個帳篷是不是能夠承受得住這些重量,三叔雖然人品差,不至於連裝備錢都克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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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忘了,我比較邪門兒,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沒過多久,頭頂傳來“嘭”地一聲悶響,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刺啦”聲——帆布被某種沉重的東西徹底壓垮,
我眼前的整個世界猛地傾斜坍塌下來,
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當頭壓下,肺裡的空氣被猛地擠了出去,眼前徹底一黑。
沉重的帆布兜頭蓋臉將我罩住,一股混合著泥土、雨水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氣蠻橫地灌入鼻腔,
幾乎是同時,一條手臂如同鐵箍般猛地環過我的腰,將我更緊地勒向那個熱源。
巨大的衝擊力讓我們兩人一起向後倒去,但在徹底倒地之前,那人用脊背硬生生扛住了大部分坍塌的重量。
我被他死死按在懷裡,臉埋進他的肩頸處。
周遭是布料扭曲糾纏的窒息感,外麵是徹底亂套的營地和那無處不在的、催命的野雞脖子,
可這一小方被強行撐開的逼仄空間裡,忽然開始卻充斥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氣息。
清冽,冷硬,帶著一絲極淡的、仿佛硝煙過後的血味,
是張起靈。
我整個人僵住了,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神經末梢似乎都在這一刻尖叫著蘇醒,然後瘋狂地聚焦於那些緊密相貼的部位。
他的呼吸又輕又淺,掃過我的頸側,那一小片皮膚瞬間像是被烙鐵燙過,激起一層細密的戰栗,一路劈裡啪啦地竄到尾椎骨。
他的手臂橫亙在我後腰,隔著一層潮濕的衝鋒衣觸感依然鮮明,那手掌蘊含的、曾經輕易擰斷禁婆骨頭、對抗各種非人怪力的驚人力量,
此刻正以一種不容置疑的禁錮姿態,完全貼合在我的腰線,滾燙的溫度源源不斷地透過來,灼得我五臟六腑都幾乎要蜷縮起來。
我動不了,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青海格爾木的療養院。
悶油瓶似乎尤其喜歡這樣禁錮我,像是我真的有能力對他造成什麼傷害或者打亂他的計劃,一時有些哭笑不得,還怪看得起我,謝謝嗷。
胸腔裡的心臟像是發了瘋,毫無章法地衝撞著肋骨,動靜大得我懷疑連外麵那些鬼蛇都能聽見。
血液轟隆隆地往頭上湧,耳膜裡鼓噪著自己粗重得有些狼狽的喘息,還有悶油瓶那幾乎聽不見,卻因為距離太近而無法忽視的微弱熱流。
黑暗放大了所有細微的感知,每一寸相觸的肌膚都變成了燒紅的烙鐵,燙得驚人,
觸感有些緊繃,像一張拉滿的弓,每一塊肌肉都處於蓄勢待發的狀態,那是常年遊走於生死邊緣淬煉出的本能,
而這具身體現在正嚴絲合縫地貼著我,從胸膛到腿部。
恐慌還在,對帳篷外那些鬼東西的極致恐懼並未消退半分,但它們此刻奇異地被另一種更洶湧、更陌生的躁動壓了過去,
帳篷內這方絕望又安全的小小空間裡,空氣莫名變得粘稠、滾燙,彌漫著一種讓我喉嚨發乾、心跳失序的緊繃感,
某種難以啟齒的、瘋狂的念頭野草般滋生——
外麵是地獄,這裡,這裡是什麼?
我不敢想,也沒空想。
我試圖悄悄挪動一下發麻的手臂,想要掙開一絲縫隙,獲取一點可供喘息的餘地,
哪怕隻是幾厘米,也許就能讓我找回一點對身體、對那荒謬反應的掌控力。
然而,我剛有細微的動作,摟在我後腰的手臂驟然收得更緊,幾乎要將我勒進他的骨頭裡,
“彆動。”
他的聲音貼著我耳邊響起,壓得極低,氣流擦過耳際,帶著一種沙啞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這種熟悉的語氣在和他一起行動的日子裡,幾乎成了我下意識的條件反射,因為關鍵時刻絕對能撿回一條命,
隻是在這個場景裡,這個本能過於靈敏了,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瞬間徹底僵住,連血液都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