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挽著張大姐的胳膊往廠裡走，眼角的淚還在斷斷續續地掉，隻是那淚裡的委屈漸漸淡了，反倒摻了幾分後怕似的抽噎，肩膀微微聳動著，看著愈發惹人憐惜。
兩人剛到食堂門口，就見幾個穿同款列寧裝的女同誌湊在一塊兒，眼神直往這邊瞟，嘴裡還窸窸窣窣地嘀咕著什麼。李娜心裡一緊，下意識往張大姐身後縮了縮——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剛才門口那出戲，這會兒不定已經傳成什麼樣了。
“看什麼看？該乾活的乾活去！”張大姐眼一瞪，那幾個女同誌立馬作鳥獸散。她轉頭拍了拍李娜的背，聲音放軟了些：“彆怕，嘴長在彆人身上，愛說啥說啥。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踏踏實實上班，日子久了，大家自然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李娜點點頭，跟著張大姐進了食堂。剛盛了碗棒子麵粥，要了倆饅頭、一小碟鹹菜，正往回走呢，就聽見身後有人低低地笑：“這不是昨天剛到資料科的小李嗎？聽說早上讓人堵在門口了？”
她回頭一看，是勞資科的劉乾事，三十來歲的年紀，臉上總掛著笑，眼神裡卻藏著幾分精明。李娜攥著粥碗的手緊了緊，還沒來得及開口，張大姐已經接過了話頭：“劉乾事這消息可真靈通。還不是些沒影的事？一個不相乾的男的來碰瓷，想壞小李的名聲，好娶個便宜媳婦，可真敢想！”
劉乾事挑了挑眉，目光在李娜臉上轉了圈，像是要從那殘留的淚痕裡看出點什麼：“哦？還有這事？現在的小夥子可真行啊。不過小李你也彆往心裡去，咱們鋼廠的姑娘，還能讓人白欺負了去？”
要知道，鋼廠本就女少男多，李娜一來，就憑著那身水靈勁兒奪走了上任廠花的殊榮。這麼個嬌俏姑娘，哪能讓彆的廠的混小子給惦記走？當鋼廠沒男人了不成？
李娜勉強笑了笑：“謝謝劉乾事。”低頭喝了口粥，溫熱的粥滑過喉嚨，卻壓不下心裡那點莫名的煩躁。也不能怪自己先下手為強，她早就料到王建國會來找麻煩。隻是預想歸預想，真當事情發生了，心裡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這人啊，王建國要是個識時務的，自己考上了乾事，又沒主動找他，他就該明白自己對他沒意思，乖乖不糾纏才對，畢竟倆人的關係也沒公開過。如今鬨這一出，是真讓人瞧不起。
正琢磨著，就見食堂門口走進來幾個穿乾部服的男人，其中就有周建華。
說起來，這家夥長得是真挺人模狗樣的。雖說歲數不小了，都三十六了，比18歲的李娜整大了一倍。
可他個兒夠高，將近一米九，身材還特彆挺拔。尤其那張臉，膚色白淨，輪廓又格外立體，真要形容的話，就像個貴族出身有權有勢，隻手遮天的斯文壞蛋，帥是真帥，憑這形象，要是到了21世紀去做個一線明星都綽綽有餘。
可這人跟他的長相一樣，卻真不是什麼好人。他第一任妻子是資本家的女兒，後來那女的就瘋了，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操作的，倆人竟離了婚。聽說那女的當時還懷著孕，都好幾個月了，後來不知怎麼就流產了。第二任妻子是個高官的女兒，比他小十歲，結果倆人婚姻沒維持兩年，那高官就出了事，他立馬跟妻子離了婚，還登報斷絕了關係。關鍵是這家夥還挺有手段……
至於李娜為什麼認識他，還有那段說不清道不明的交易，隻能說當年她實在不想下鄉。奶奶塞給她兩百塊錢，讓她找門路給領導送禮，不求馬上有工作，給個考試的名額總行吧？
當然，考試誰都能考，可那會兒的廠子挺缺德，招工啟事有時候半夜才貼出來，說不定就貼半分鐘，你根本來不及看。
然後李娜就找到了周建華。說起來認識他，還是因為李娜的班主任跟他是同學，有一回在學校裡碰到過一次。
李娜也膽子挺大的，當時直接就來鋼廠找他，說自己是他的遠房表妹，編得有鼻子有眼，保衛科的人信了，就去給他通報。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把李娜放進了他的辦公室。
李娜頂著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把錢遞過去，說明了自己的想法。結果這貨不要錢，偏要……後麵的話就不好細說了。總之，最後是李娜過於堅持，沒讓他得償所願，可該占的便宜，他也沒少占。
那些乾部打飯不和她們在一個窗口，人家吃的是乾部餐。
李娜心裡咯噔一下，慌忙低下頭，耳根子不受控製地紅了。剛才自己又哭又鬨的樣子，他是不是都看見了？
“周廠長，您也來吃早飯？”張大姐倒是熟絡，笑著打了聲招呼。
周建華微微頷首，聲音低沉：“嗯。”他目光淡淡掃過李娜，沒多說什麼，轉身往裡麵的小桌走去。
李娜的心跳得飛快，捧著粥碗的手指都有些發顫。她能感覺到周圍好幾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探究，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張大姐碰了碰她的胳膊，壓低聲音：“那是周廠長，麵試的時候就是他給你麵的試，你應該認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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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害羞，不敢打招呼啊，女同誌也得大大方方的。
小李我跟你說，咱們周廠長可是個特彆厲害的人，人也特彆好！就他當了咱們廠的一把手，咱們廠的生產就沒出過事兒，永遠保質保量的完成上麵的任務。工人們的福利也是所有廠中最好的。”
她擠了擠眼睛，“剛才他路過的時候，我看他往你這兒看了好幾眼呢。小李，你可得把握好機會，咱們廠沒結婚的女同誌們，哪個不以能嫁給周廠長為榮啊。”
李娜忍不住抽了抽唇。就這麼個渣男，還有這麼多人想嫁給他？
但表麵上，李娜的臉更紅了，慌忙擺手：“張大姐您彆瞎說……”
“害什麼羞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我看你長得也挺漂亮的，說不定你就有這機會。
周廠長家裡條件好，還遠在千裡之外。
他還有獨立住房，你嫁過去了也沒婆媳問題。多好的事兒啊！總比那些家裡連房都沒有住上下鋪的小夥子強吧！
小李我跟你說啊，你要找個那樣的，你住過去了，兩口子辦事都是問題。要是沒空辦事懷不上人家會罵你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人口多的事兒也多，沒準你那婆婆還要收你工作，甚至為了下麵的兒女不下鄉搶你工作。
你可彆不信啊，就現在這種事兒屢見不鮮。”
瞧瞧這年代就這樣，尤其這些結了婚有孩子的婦女，那講話向來是開放的很。
行動在某些方麵也挺開放，例如車間的那群老娘們們敢把一個大老爺們給開瓜了就是給扒光）
“張大姐你說的是，可不就這麼個道理嘛！”
李娜就是，這科室裡的前輩無論說什麼，隻要不是特彆難聽的話就順著她說。問就是不想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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