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海風號,船長室內。
一個壯碩的身影在不大的房間裡來回踱步。
“您看上去很焦急,卡穆塔先生。”
卡穆塔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看著眼前的格蕾絲女士,眼中是壓抑不住的焦慮。
“格蕾絲女士,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抵達您承諾的新時代?您知道的,我們的許多族人幾乎從未離開過努庫泰澳,他們的身體狀況很差,已經有不少人出現暈船、高燒等問題了……像這樣海上漂流的日子顯然讓人難以承受。”
“自從看見雷霆與浪潮擊碎我們家鄉之後,不少人都鬱鬱寡歡,我甚至已經能從他們的‘象形貝殼’看到那些陰鬱扭曲的裂紋了……”
他埋下頭去,一串串紋理細膩的規整貝殼散發著微光,在手中微微發燙。
“並非所有人都身強力壯,能挺過船上這段難熬的日子……請幫幫我們,格蕾絲女士。”
“我很遺憾得知這一切。”
格蕾絲很優雅地揮散了指尖的飛蛾。
她端坐在船長椅上,啜了一口加了牛奶的咖啡,好看的淡藍色眼睛看著卡穆塔,眼中滿是漫不經心。
“‘自由海風號’上仍有不少尚未使用的區域,我們可以提供遺體收殮場地。當然,也包括遺物保管等服務……”
——提供周到的服務,也是船長的職責之一。
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那些晶瑩的貝殼上。
卡穆塔沒有注意到格蕾絲的目光……或者說他注意到了,但他無可奈何。
作為一名異客,格蕾絲是他能夠依賴的唯一一個人。
他彆無選擇。
“不……這些並不是我們真正需要的……我懇求您,願您能給予我們新的指引……正如您預言麥黎的沉沒那般。”
格蕾絲側過頭來,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這副痛苦的麵容。
“我早已給過你們方向了,不是麼?”
“——!”
胸膛傳來一陣突兀的壓迫感,某種黏稠的液體悄然攀上了他的肌膚。
“您說的是……加入重塑?”
卡穆塔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重塑應該不是什麼好鳥,但也知道,他現在彆無選擇。
作為族群的實際領袖,他需要帶領族人走向更加光明的未來——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至於現在……他們得先活下來。
隻有活著,他們才能談論未來。
“努庫泰澳人向來厭惡紛爭,我們藏身於無人知曉的島嶼,幾乎不在外界露麵……”
出於責任,他做出了最後的掙紮:“……我很難說服其他族人們。”
“我們隻是希望族人的魂靈與軀體回到我們熟悉的故土,希望能有一處不被打擾的家園……”
“麥黎已經被淹沒了。”
像是一種宣判,格蕾絲的語氣平靜而冷漠。
“那是一場天災……我們無法責怪任何人……”
“被劃為魚雷試驗場的馬拉尼亞環礁和維布那也是麼?”
卡穆塔的聲音僵了一下。
“他們……隻是無意的……那片海域是努庫泰澳的外圍區域,幾乎沒人到那兒捕魚……外麵的人根本沒有意識到努庫泰澳人的存在。”
“傾倒的汙水、泄露的油船……那些因此死去的可憐魚群,它們也就該如此麼?”
“那從天而降的雷霆與洪水,那高懸於天空雲層中的堡壘,也是無意的嗎?”
“……”
卡穆塔沒有回答。
“你們或許沒有與人為敵的意思……但是,他們在無聲無息間摧毀了你們賴以生存的一切——”
她的聲突兀地放低了,卻像是一片撓人心肝的羽毛。
“儘管他們對努庫泰澳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