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五爺回到緣緣堂時瑾初還沒醒,他便脫下腳上的皂靴,靠坐在拔步床的圍欄上。
麵無表情的看著頭頂的承塵,指腹在腕間手串的佛珠上輕撚。
長姐生產之時遭了不小的罪,聽母親隱晦的提起過,女子一朝生產如同走過鬼門關一樣。
好在最後她們母女平安,有了公主傍身,長姐往後在宮裡也算是有了盼頭。
蔣五爺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顧瑾初恬靜的側顏上。
這會兒靜下心來,兩人之前的對話突然湧上心頭。
瑾初似乎說了一句:“我們的孩子差點又保不住了……”
她腹中懷著的兩個孩兒,可是他們的第一胎。
怎麼會用到“又”這個字呢!
即使當時瑾初心慌意亂,驚恐無措,斷然不會這般的形容。
還有她當時的恐懼中,還帶有淡淡的哀傷。
這種表情和情緒,不是蔣五爺首次在她身上感受過。
如果不是因為那場離奇古怪的夢境,他可能至今都無法察覺到,這其中的怪異之處。
曾經的瑾初,突然之間性情大變。
先是與他保持距離,要收回對他的喜歡。
忘記了送給他的生辰禮物,羊脂玉飾上的花開並蒂、緣結同心,曾一度讓他欣喜若狂。
便也理所應當的認為,瑾初的異狀隻是因為害羞。
但如今想來,許多事情似乎都開始有跡可循。
她身為一名閨閣女子,又怎會知曉那位賣身葬父的女子其實是扶桑人?
還有曹恒帶著顧家大房放印子錢一事,為何在事情敗露前,顧家人能如此迅速地抽身離開?
還有左鴻文這位成王遺孤,其大本營遠在濟南府,京中都無法察覺的事情。瑾初陰差陽錯的,幫助永樂認清此人非良人。
此時在濟南府遊曆的鄭開承,也是在表妹的暗示下,才找到當中的一絲蛛絲馬跡。
又何嘗不是引領著蔣家人,繼而找到的那些證據。
…
瑾初是同他一樣做了那樣的夢?
還是說
最後看到的那一幕,太過撕心裂肺。
讓蔣五爺不敢去回想,又不由得懷疑,哪些是真實發生的。
不然瑾初怎麼會突然對他失望了,仿佛他是洪水猛獸一般,避之不及。
又在婚前同他說,希望兩個人在一起能夠坦誠。
再結合承恩說的那番話,蔣五爺猜測,有人用沈小姐來挑撥他和瑾初的關係。
所以,瑾初真的傷透了心之後,留下一封和離書,不要他了嗎?
夢中的一切,如同一幅無比血色的畫卷,赫然呈現在蔣五爺眼前。
他輕輕闔上眼簾,隻覺耳膜不斷鼓動,仿佛有陣陣轟鳴聲在腦海中回蕩。
此時的他,需要深深地用力吸氣,方能讓自己的呼吸變得順暢一些。
心中的痛苦和哀傷,依舊如影隨形。
落日餘暉從雕花窗欞漏進來,同晃動的火苗交相輝映,又漸漸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