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議事廳的屬官與林丹汗尬聊一上午了。
他們除了吹捧黃金家族,也沒彆的話題。
客套話有個尺度,一直吹捧,那就是互相惡心,都有點不耐煩了。
隔壁的宋裕本在地下踱步,大同騎軍已經進入宣府,一切完全按照陸天明的設想進行。
可見他了解東虜頂層的權力糾葛。
宋裕本不擔心戰事,而是有種熟悉的感覺,隱隱有一絲不安。
陸天明是從中樞出來的人,他摸準了大明的利益交織,自然會很快摸準東虜的權爭交鋒。
但陸天明不明白,權爭一方處於優勢的時候,就是弱勢方被迫動手的時候,很容易發生意外。
大明的意外就是弑君,帝位交替。
東虜的大汗權爭處於智慧上風,他不會給彆人機會。
二貝勒已經倒黴,那這個三貝勒也快了,萬一有人陣前問罪,臨陣換將,東虜從內長城劫掠京畿,一切就玩砸了。
宣府不能拖啊。
麻傑陪著他無聊等待,動這種腦子,也隻有這個表妹夫可以,其他人還是專職於軍事的好。
可惜兩人也沒什麼頭緒。
隱隱約約傳來嘈雜聲,麻傑到門口看一眼,麵前是一堵羊皮牆,當然沒發現什麼異常。
但不一會後,歡呼聲也傳來,文武全部從帳篷出來,疑惑看著南邊。
陸天明沒有來請林丹汗,他還真不好意思主動回去,頓時焦急起來。
眾人雖驚疑不定,也隻能等待,過去打探消息的親衛用了兩刻鐘才回來。
“大汗,諸位大人,兀良哈公主請大人給牧民看病,本來也就大帳守衛一個人,聽說可以吃藥,牧民一下把大人圍起來,男女老幼連孕婦也去了,大人不好拒絕,隻好給牧民們瞧病。”
眾人的第一反應是,對呀,陸某人是個醫師,官場的另類。
第二反應是荒謬,堂堂天官,診治賤民,有墮威儀。
林丹汗根本意會不到其中的危機,哈哈一笑,“妹夫真是大善人,朕去瞧一眼,彆累著了。”
眾人也沒道理阻攔,親衛這時候又道,“大人說了,不能引起混亂,大明可以過去三五人,不用湊熱鬨,就是在看病而已。”
林丹汗淡淡微笑,帶著額哲和皇妃離開,眾人連忙躬身相送。
親衛又到宋裕本耳邊交代了兩句,他立刻帶著徐允爵、韓智文、李述孔過去,其他人繼續喝茶吹牛吧。
宋裕本和林丹汗來到韃靼營地,陸天明已經退回來了。
牧民營地實在太嗆了,煤煙、羊皮膻味、混合著酸臭味,人一多氣都喘不上來,張嫣和楊彩兒忍著乾嘔難受,隻好到黃金大帳後麵的小酋長營地。
五百校尉有一半人在維持秩序,官威之下的排隊效果很好。
宋裕本看到眼前的場景,越發覺得荒誕。
隻見兀良哈和張嫣坐在身後台子上,胯下是貂皮,她們兩個如同菩薩似的微笑喝茶。
前方一步遠,陸天明搭了個桌子,如同京城那些招搖撞騙的卜算師一樣,臉上的笑容比太陽還溫暖。
宋裕本怎麼看,都是偷東西得手的賤笑。
對麵的牧民卻對他無比恭敬,這恭敬是骨子裡的敬重,不是畏懼,看完病起身匍匐大跪,恨不得把頭磕地裡。
校尉排著一條通道,等待看病的牧民翹首期盼,孕婦或行動不便的人則由校尉篩選直接到身邊,楊彩兒還在旁邊拿炭筆登記什麼。
幾人看了大約一刻鐘,的確是看病,單純的看病。
林丹汗派人去問了一下牧民,頓時放鬆下來,藥材當然得掏錢,太行商號也是買來的,就算是扣餉銀,也是小錢,正好施恩。
陸天明真是又善、又閒。
“徐兄弟,咱們去大帳坐坐?妹夫是個郎中,能看得出來,治病救人他很開心,咱們沒必要打擾他。”
徐允爵更沒興趣,連連點頭,“是啊,打擾他看病,這家夥的脾氣又炸了。”
“哈哈哈,這叫赤子心,徐兄弟請!宋將軍呢?”
宋裕本搖搖頭,“外臣還得回去,大汗隨意,改日我們暢談。”
“好,黃金大帳隨時歡迎朋友。”
“陛下請!”
望著兩人虛偽離去的背影,宋裕本和韓智文對視一眼,感慨萬千。
韓智文直接道,“若非天明提醒,韓某也想不到如此簡單,林丹汗就沒發現他在拋棄民心嗎?我們輕而易舉就撿起來了,根本不用陰謀。荒謬啊,世上還有如此昏聵的皇帝,虧老子還耍心眼。”
宋裕本歎氣一聲,“咱們的陛下何嘗不是如此,民心遺落,大義混沌,正統消失,你看看這些牧民,看向天明的眼神熱烈無比。
林丹汗以為是治病救人,其實是直接掏空黃金大帳的物資分配權。衣食住行,這就是權力啊,林丹汗卻隨手扔了。”
韓智文笑著點頭,“賒賬賒賬,能賒藥材,就能賒鹽、賒布、賒糧、賒鍋碗瓢盆、賒薑醋茶。
嘖嘖嘖,銀子都不用出庫,比治理大軍還方便,察哈爾以後就是陸家的家丁,魏國公一個勁與林丹汗交易,必定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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