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沒有任何人阻攔,也沒有人迎接。
漕船在單向運河中需要人工劃船,船工們踩槳,嘩嘩的水聲中,依次進入運河。
侍衛岸邊開道,總共也就五十艘漕船,除了皇帝和隨行官員,全部在兩岸步行護衛。
鄭芝龍不舍看著福船離開岸邊,與二百艘漕船一起退回舟山。
他這一天眼光都在觀察福船上的火炮,炮管細又短,炮門兩側並排鋼塊加固,炮口能在搖柄操作下旋轉。
整體與佛郎機炮差不多,但底座很大,如同八爪似得粗壯的鋼架,牢牢抓在福船甲板上,周圍還全是沙袋。
兩人瞄準,兩人裝填,兩人輸送彈藥,十息之間就能發射第二次,黃橙橙的炮彈胳膊粗,一看就價值連城。
英國公說福船內部全是加固的木頭和糧袋,卸掉糧食必須裝沙袋,否則根本無法開炮,這也是船隊來遲的另一個原因。
山西兵器局總共也就六十門炮,陸天明帶走四十門,皇帝身邊十門,剩下十門繼續訓練炮兵,兵器局一年大概能生產二百門,炮彈一發價值三百兩。
鄭芝龍聽著流口水,不貴啊,三千兩也不貴,隻要五六發,二萬兩必定能乾掉一艘遠洋戰艦,太劃算了。
海鹽到嘉興府城大約五十裡,侍衛和船工一晚上都沒休息,一直在前進。
隻要到嘉興,就進入江南運河水道網,四通八達,向東到鬆江、向北到太湖和蘇州,向西到杭州,西北方向湖州。
鄭芝龍在漕船上迷迷糊糊打盹,天亮的時候,一座大城出現在眼前,運河邊密密麻麻的鄉紳和百姓,立刻精神了。
陸天明做每件事,一定有旁策在同時進行,嘉興能出這麼多人,不僅是被皇帝打了個猝不及防,肯定有人提前聯係,張維賢選擇嘉興,也一定有彆的原因。
崇禎並沒有下船,漕船與堤壩剛好齊高,皇帝就在甲板接見鄉紳。
“微臣秀水舉人吳晟,恭迎吾皇聖駕,秀水、嘉興、嘉善、平湖、桐鄉、海鹽共三十六族鄉紳,恭迎吾皇聖駕。”
“臣等恭迎吾皇聖駕!”
眾人風塵仆仆的樣子,刷刷下跪,顯然連夜趕過來。
“眾卿平身,朕遠道而來,看看江南百姓,拜訪大儒賢士,嘉興有當朝大員,也有當世大儒,更有忠誠伯和威遠大將軍同族,既然是拜賢,咱們還是先祭拜先賢為宜,雲穀禪師、袁了凡、魏大中等本朝賢臣賢士,陸正等前朝賢士都得祭拜。”
“臣等有幸,謝陛下隆恩!”
眾人起身,立刻有一人邁步躬身,“微臣陳龍正啟奏陛下,代嘉興鄉紳回稟吾皇,三十裡外嘉善雲穀禪師、了凡公、魏大中,他們墓地都在一個地方,平湖陸氏分戶頗多,陸贄公墓地在蘇州,陸正公墓地在乍浦,嘉善有陸氏祠堂,均有先人牌位。”
崇禎看著他微笑,“好,那就先去嘉善,大夥上船吧,午時前祭拜,趕趕路。”
“臣等遵旨!”
就這麼一會,船隊轉向東邊,並非崇禎冷漠,而是鄉紳奏對,於禮不合,這已經很特殊了。
向東順風,漕船升帆,岸上的侍衛也在快速行進開道。
皇帝雖然請三十六族的族長上船,卻沒有跟他們說話。
忠誠伯陸暉與幾人在後麵小聲聊天,鄭芝龍撓頭看看他們,再看看皇帝後麵打盹的張維賢,沒有過去湊熱鬨。
陸暉作為陸天明的堂兄,身份敏感,是個隱形人,在京城幫張世菁打理外莊、打理點生意,從不與官場打道,也沒人與‘未來皇族’勾結。
平湖是陸氏祖籍,鄭芝龍當然知道,正如陳龍正所言,陸氏分戶太多,有平民有鄉紳有商販,沒什麼突出人物。
陸暉聯係的也是族長,鄭芝龍不會傻到對陸氏區彆對待。
反而秀水的吳家作為陸氏姻親,與五商有點生意來往。
剛才那個陳龍正,是高攀龍的門生,妥妥的東林,有進士功名,但東林身份也無法做官,在嘉善講學,是嘉興府大儒。
雲穀禪師、袁了凡,那就更是名人了,《了凡四訓》乃君子必讀,萬曆年間的江南超級大賢。
鄭芝龍把這些人的身份捋了捋,還是沒搞明白,張維賢怎麼瞬間把嘉興府給控製了。
吳晟說三十六族,並非三十六人,彆的船上還有,但這三十六人中有士紳、有豪商、有海商,就是徐允爵控製嘉興的‘地方官’,是鄉老、知縣。
皇帝的名義這麼好使嗎?